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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马车行出十里,谢梅落叫停,对小儿说:“回吧。”
叶华蓁掀开帘子,叫了一声阿弟,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面容坚毅,隐有几分成熟的味道,他紧紧抿着嘴,“母亲,阿姐,我在京都等你们。”
“阿弟,是我自己想出去走走看看,与别人无关,我也只有这个机会了,等我回来咱们一起骑马。”
“阿姐,照顾好自己和母亲,不要对人太善良,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骗子,好看的衣服也别穿了,等你回来我给你买新的,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
叶华蓁点头,依依不舍的放开弟弟的手,“照顾好我的火儿,随时带它出来溜溜。”火儿是她的坐骑,路途遥远,还是坐马车来的好。
车夫阿山眉毛微调,一甩鞭子,马儿便跑了起来,他觉得这对姐弟挺有意思的,也不枉费他村长大哥的一番苦心安排,他对这个贵族小姐充满好奇,还记得村长大哥安排他来接这个任务,到了京都,言非看到他,一脸了然的说:“阿山,我就知道此任务非你不可,柳树又怎么舍得安排个相貌堂堂的人在小姐身边,他摁的可紧可紧了,要不是忙着收拾烂摊子打击情敌,这差事可轮不到你。”
叶华铮骑马立在路边,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天上成群结队的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他调转马头,重新向着那座城出发,他的眼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留下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是夜,叶凌云在书房枯坐,屋里没有点灯,他已经三日没有上朝,告了假,家里冷清的可怕,妻子的离开带走了他身边所有的温度,三天,妻子离开三天了,他还是没有习惯没有她们的家,以往还能安慰自己,至少她还在,总还有个念想,现在只能一遍遍的问,她们到哪里了,时间过得很慢,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待冬天的到来,她说冬天会回来。
“老爷。”叶小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小姐来了。”
“我不见她,叫她回去吧。”
“父亲,最后一次。”叶华浓很理智,三天前送走了她一直嫉妒想要打败的人,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没有,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令她高兴不起来,在这个家里,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感觉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她不喜欢叶华蓁高高在上无视她,可没有了她,就好像没有了奋斗的动力,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叶华蓁走了,带走了家里的温度和色彩,想来想去,家里也就只有叶华蓁和她最熟悉了,此时她的母亲正在烧香拜佛,心中窃喜,祈祷压了她一辈子的人永远不要回来,可是这有什么用,父亲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了。
书房的灯依然没有亮起,叶华浓是来做一个了断的,她和叶华蓁此生应该就是这样了,互不打扰,再没有比这更好了。她也是时候离开叶家,和她的孩子一起。
“父亲,最后一次,请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
她怀了路明炙的孩子,现在是国孝期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先帝还活着,只是那些人不会这样认为,没有理由都能找到借口攻击别人,她从不奢望那些人会有一点点的善意,她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怎么想的。
叶凌云问:“你想如何?”
“进宫。”
“你知道,他差点杀了我的叶子吗?”
叶华浓沉默,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伤心难过,其实她从没想过要叶华蓁死,此事她并不知晓,更重要的是叶华蓁还活着,这很庆幸,“父亲,他是皇帝。”
“叶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会记住我是叶家人。”
“不用,你只要记住,夫人和叶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管你爬到何种高度,都不许为难她们,若是你想报复她们,就是与我为敌,我叶凌云必定不死不休,你和你的孩子。”
“父亲……我记住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对不对,她们对她那么差,她有什么好留恋的,她会伤感一定是因为父亲太绝情了。
“这辈子只能这样了,不要觉得伤感,下辈子别做我的女儿,也别姓叶,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叶华浓哭了,她能听出父亲话里的无奈,生活本就是个难题。
******
四月的黄昏,太阳最后的光芒还没有消失,和往常一样,戚承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户部的,他突然被调到户部,户部尚书是叶凌云,他的顶头上司惯会做人,所以最近他一直在做着不是自己的差事,多半是那种繁琐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而叶凌云却是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半点交集也无,可今天早朝之后他接到了外放的圣旨,据说是叶大人保举他的,外放之地在南疆。
戚承走出衙门,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影子被拉的好长,四月的天,一树一树的花开,一树一树的云烟,他身子微晃,这是一出上演在四月的喜剧吗?头上燕飞过,呵呵,在他的头上留下证据,鸟屎,这燕也是来为她出气的吗?怪自己让她伤心远游,今年的四月没有她,连燕都觉得是他错了,在这个没有了她的城,他们也不希望他留下,他早该明白的。
走在街上无缘无故的有人跳出来,用剑指着他,二话不说的动手,不容他分辨半句,有谁知道他的为难,连她都不理解,他又能指望谁,可他与这剑客又有什么仇。从酒楼路过,楼上突然掉下一个酒壶,砸在他头上,血顺着眼睛流下来,那为她出气的人何以这么猖狂,流的是他的血。好好的大晴天,被人泼了半盆水,湿了全身,那些人看疯子一样看他,对他指指点点,一天天的,派人刺杀他,手臂上的伤就没好利索过,都是为她出气的人,狮子似的霸道,狐狸似的狡猾,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给自己开脱的理由。
那黑脸的剑客说自己叫柳树,那么的理直气壮,好像自己就是正义的一方,带着胜利者的优越感,可怜的看着他,那扔酒壶的公子说自己叫言非,不屑的看着他,并不耽于自己会得罪他,那指使人泼他水的人就站在楼上冷眼看着,他认出了她,是叶华蓁的表姐,统统都是为了叶华蓁报仇,似乎只有他是罪人,他们一致把矛头对准了他,他无力辩解,因为有时候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戚承回到家,顶着一头鸟屎回家,他的随从见了骂骂咧咧的,以为又是谁的恶作剧,专门针对他的,戚承不想解释,因为说不清,如果这样就可以减轻他的罪恶,那不算什么。
家里人知道他要被外放到云南,全都愁眉苦脸,只说这是本命年穿的太素的缘故,纷纷建议他到庙里拜拜菩萨,并且给他求了护身符,他堂哥戚继用浑浊的眼看着他,那里有着看透世事的了然,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人就是这样,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从来不懂得珍惜,后悔吧,后悔也就是这样,也许致命,也许救命,戚承不语,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
高兴的,快乐的,有意的,无意的,他也还活着,生活也还没有变成一潭死水的样子,只是今后少了期待,少了一个人,感情从来不会是谁的全部,还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对于有些人,从来都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用一段情来换一段幻想,很公平,心上的伤交给时间,默默地前行,许久许久之后,会忘了疼痛的滋味。他是这样,叶华蓁如是。欠一个人会变得没有底气,他懂得欠账的感觉,如果注定要欠一个人太多太多,那就让他成为那个没有底气的人,至少她可以理直气壮的说,甚至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所有人,我不欠你,我没有对不起你。
对不起,从来就是世上最伤人的话。就让他独自负着虚空的重担,在灰暗的路上前行,带着所有人的指责,在周围人的威严和冷眼里,独自前行。
他还活着,也许会有新的一天到来。
初夏的夜,依然是这样的房间,这样的油灯,这样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画,只是少了那块青玉雕兰佩,而他再也不会认错桃花树下蒙面的女子,她们是如此的不同,一个骄傲,一个聪慧,此生他也许再也画不了这样的画,他不敢去想有关于飞月流觞亭的一切,他害怕想到自己丑恶的嘴脸,伤人的人是没资格回忆的,他废掉的右手就是他丑恶嘴脸最好的见证。
叶华浓拖信见他,他去了,她说了不多的话,她看起来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有关于她和叶华蓁的,有关于她和路明炙的,也有关于她的孩子的,很复杂的关系,她以为是自己拖累他被贬,所以最后她说:“对不起。”
这么长时间,只要有心,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戚承没有觉得意外,道歉不代表犯了错,他从来不觉得错是别人的,毕竟路是自己选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事情是自己做的,到头来怪别人,没这个道理,他摇摇头,像小时候一样。
“不,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华蓁吃了断魂吗?”
万分沉重的话题,令人动弹不得,她就是这样骄傲的人,最后戚承说:“这是我欠她的,我会还的,你好好的,明日我就要离开京都……”
风起微凉,今夜无月,离开的人只有一个黑的背影,叶华浓转身向着宫走去,又少了一个人,又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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