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次读档

　　张湘湘手里举着铁牌，铁牌上有红纸贴着的“一（1）班”字样，这个铁牌只有深得老师信任的好学生才能举着，才能昂首挺胸地站在所有人面前，脆声点名。

　　“马双枣！你别老脱离队伍！”张湘湘挺美的一小女孩，穿衣打扮也远超同龄人，成绩更加不错。许是同性相斥，她和马双枣一直不怎么对付。

　　不过嘛，过了那么多年，谁还真记着孩子时候的恩恩怨怨啊。

　　“不好意思！”马双枣连忙跑进队伍，老脸一红，自己无组织惯了，一时间要和同学手牵手慢慢的走，真是不太适应。

　　“……”张湘湘有些不舒服，马双枣怎么突然就说普通话啦，还和电视里的姐姐学，什么不好意思什么抱歉的……哼，反正比不上我！

　　小学普及了十来年，但是像朝阳市这样的小地方，当地话仍是日常交流的主流；小孩子都听老师的话，在学校一定是讲普通话的，可才是一年级的学生，好多词都不会，时不时冒出土话来。张湘湘的爸爸在燕京工作，妈妈是高中老师，她往常是普通话说得最好的，现在多了一个马双枣，直教人感叹——既生瑜何生亮啊！

　　走到食堂门口，隔着塑料帘子就闻见米饭的香味，混杂着淡淡的肉香。

　　马双枣摸了摸肚子，连忙跟着同学进去，在几张桌子前转了一圈，才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位置。

　　饭都是打好的，四人一桌，中间有个大点的塑料盆，里面盛汤。

　　一份鸡蛋炒西红柿、一份冬笋炒腊肉，外加一大碗飘着葱花的冬瓜汤。
　　颗粒饱满剔透的大米方方正正的放在餐盘里，旁边放着铁质小勺。马双枣早就饿了，拿起勺子也不顾其他就吃。

　　鸡蛋是市场上卖的那种，总有一种机器的铁锈味；西红柿被冻过，蔫吧蔫吧的，嚼在嘴里只感觉吃了一口水，既不酸又不甜。马双枣撇撇嘴，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吃饭先素再荤，喝汤在最开头，她一直是这么吃的……可惜食堂的汤里没肉，味道极为寡淡，她只是拿起来轻轻地闻了闻，就不打算喝了。

　　马双枣有些失望的把勺子伸向了冬笋炒腊肉，切下一个冬笋尖放入口中，唉也就是那样——不由睁大了眼睛：

　　充斥口腔的浓郁甜味，和反复翻炒过的酱油完美融合，应季冬笋肉质鲜嫩，应该只是轻微煸了一下，每咀嚼一次冬笋包含的甜酱汁就溢出一点，勾连着齿舌不忍咽下。

　　虽然油很少，但是因为腊肉自带的脂肪，整个笋尖既有笋的脆嫩，又有一丝油感，以及最大亮点的甜，马双枣连连吃了好几勺子。

　　一勺子冬笋一勺子米饭，哪怕她已经竭力控制吃饭速度，还是飞快的吃完了。口里还残留着这份冬笋的味道，只恨不得跑到厨房那去看看是哪位厨子的手艺，竟能把大锅饭做得这么好吃！

　　再抬头看看其他同学，嘿嘿，和她一样，把冬笋吃得精光，鸡蛋也扒拉走了，西红柿倒剩了下来。

　　嗯~看来虽然骨子里的我不是那个我了，吃饭的品味还是和广大小朋友保持一致嘛！

　　马双枣吃饱了，心情也愉快了，看着满食堂的小孩子，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她也只是托着下巴细细打量。

　　回到二十年前，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当时没有关注过的事情，现在都成了崭新的“回忆”，逝去的童真也在慢慢的恢复，不断冲刷着她的防线。

　　“立正——稍息——老师再见！”张湘湘站在最前面，脆声喊道。

　　“老师再见！”孩子们齐声喊完，就像鸟儿般自由散去，三三两两背着书包奔向等在外头的家长。

　　何田玉扶着自行车在最前面等着，看见自家姑娘背着书包朝她不急不慢地走过来，性子急的她就自己赶上去拿过书包，顿时一愣：“你书包怎么这么轻啊！是不是漏了东西在教室啦！快点去拿！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怎么这么马虎！”

　　马双枣眼珠一转，笑嘻嘻的坐上了后座，“带齐啦！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写好了，要预习的部分也做完了，包里就两颗糖——那谁……呃，我同桌给的。”既然她妈和上辈子一样喜欢她好好学习，她不如真的做个超级好学生，把以前做的不够的地方给抹平了！

　　何田玉有点哭笑不得，“你今天怎么这么皮！以前把老师的话当馒头捧着，怎么不带作业回家做？”

　　喂喂！女儿能在学校做完作业还不要你帮忙，不是应该很开心嘛！

　　马双枣肩膀垮下来，悻悻地抱着她妈的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回家了。

　　“人家给了糖，你有没有回她一点东西？明天妈妈给你带点你爸爸买的小饼干，记得分给同学吃，知道吗？……还有，别老吃糖，长了一嘴烂牙齿你看谁喜欢你！”

　　“家里炖了排骨，回家先吃饭，别出去玩。”

　　“作业写完了，古诗背了么，我记得你们老师要一周背两首的？”

　　“冷不冷？没有被同学过了感冒吧？感冒了要和妈妈说，别和上回一样，烧到39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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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双枣趴在她妈背上，感受着母亲一如往日的念叨，真想停在这一刻啊。二十年了，什么都变了，只有她妈，和此时这个奋力踏着自行车的年轻妇女没有什么两样。

　　自从第一天吃了冬笋炒腊肉，马双枣就对这道大锅饭念念不忘，谁知食堂像是和她对着干一样，接下来半个月也没有冬笋。

　　干煸土豆丝、豆腐炖白菜、炒青菜、醋烧包菜，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样。

　　国家整体经济还在恢复中，国人浪费饭菜的时代还在后头，此时的肉还只能在条件比较好的人家家里偶尔出现，像食堂这样的地方基本都是素的，最多混一点肉。

　　马双枣本来期待着她妈给她补补，等到尝到她妈惨不忍睹的手艺以后，小脸瘦了一圈！她好久没吃过何田玉同志的菜，竟然忘了她那手能把红烧肉煮出白纸味的厨艺！哎……还是等老爸回来吧。

　　抱着对午饭的抗拒，马双枣踱步走进了食堂。

　　突然眼睛一亮，摆在餐盘里的那点酱红色的不是冬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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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吃的很饱，马双枣对做这道菜的厨师产生了兴趣，趁着午休时间，一个人跑到了食堂最后面的一排房子里。

　　还穿着白围裙的十来个大妈扒拉着米饭，围坐在一起闲聊；她们没注意到马双枣的潜入，直到其中一个大妈起身去拿抹布，才看见她。

　　“啊呀，哪个班的小学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马双枣有点紧张，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看不出哪个有厨师的样子。

　　“快点回教室，出去吧出去吧！”

　　坐在一角的一个年轻女人开口道，“小朋友在食堂丢东西了么？回来找的？”

　　马双枣摇摇头，想了想问道，“阿姨，我想知道今天是谁烧的冬笋炒腊肉啊？特别好吃，我想让我妈学学。”

　　众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快回去吧，小心你们老师骂你！”

　　马双枣有些无奈，她年纪小，就是认真的问也没用。于是带有求救性的看向坐在角落的女人，希冀她能帮把手。

　　女人叹了一口子，把围裙脱下，伸出手拉着马双枣走到了厨房外。

　　“小朋友，你想找厨师干什么呢？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吗？”

　　马双枣听她这么一说，也有点犹豫，到底真的只是好奇，也有成人心理的因素在，反正她现在一点也不怕老师，所有的责罚只是童年时代的恐惧。

　　“……快回去吧。”

　　“那个，阿姨，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拜托了，阿姨。”

　　女人捋了捋头发，摸着她的头道，“是我爸爸。好了，快回去上课吧，再不回去我就去告诉你们班主任！”

　　马双枣感激地朝她一笑，就往教室跑。

　　“哎小朋友，你想不想学烧菜？”女人突然喊道，她说的很大声，坐在厨房里的人们都抬着脖子看过来。

　　马双枣笑着摇头，“我要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啊。

　　真是个好孩子。

　　女人自嘲般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叹了口气，走向了车棚。

　　吃晚饭后，马双枣的爸爸回来了。

　　他爸一米八的个子，在南方不算矮了，曾经也是一个帅小伙，奈何这些年做厨师管饭店，发福了不少；背上背着一个旅行包，手里拎着一盒鸭蛋，风尘仆仆的样子。

　　“枣儿睡了没？”马吞羊笑呵呵地推开房门，看见自家闺女坐在床上看书呢，脸上更加高兴。

　　“爸爸！”马双枣再次见到父亲，心里换了种滋味。半个月前电话里父亲疲惫无力的声音还时常在午夜梦回时响起，今天猛然见到年轻了二十岁的老爸，既惊又喜，还有些恐慌。

　　一直在安慰自己重来一次人生会更好的她，那些被刻意按下的炸弹一个一个在耳边爆裂：

　　再来一次，父亲还会给她打电话，哽咽着说“爸爸对不起女儿，爸爸没用，下辈子爸爸给枣儿当牛做马，好不好？”么。

　　她又是否会愤然挂断电话，一遍遍想着父亲的道歉，手里麻木地收拾着行李……

　　白水马氏，一直是她的心病。

　　何田玉看着马吞羊和女儿抱在一起，笑了，“也不嫌自己脏。老羊，赶紧出来吧，几天没洗澡了，就搂闺女呢！枣儿，赶紧睡觉！都八点半了！别每天都赖床！”

　　“等爸爸明早给你做好吃的！”

　　马双枣显然还没恢复过来，愣怔地点了点头。

　　墙面贴的海报已经被她撕下，原本就是跟着姐姐们瞎玩的，从来没喜欢过。面对光秃秃的墙壁，她把书往床边一甩，把被子一拉，“啪嗒”关了灯。

　　淡淡的炸猪油香从门缝里窜进来；睁开眼是泛黄的天花板，中央是跟着家人在东门建材市场挑了很久的球形吊灯；墙壁上贴着两张明星海报，几个称不上是男人的少年穿着过分宽大的嬉皮裤，潮流一时的卷烫。

　　马双枣瞪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陷在软乎乎的棉被里不出来。

　　她……又一次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不多时，门外一阵拖鞋拖沓声，探进来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脸——

　　马双枣彻底懵了，湿热的泪顺着脸颊流下，甚至来不及抹去。

　　一、二、三——

　　“枣儿，你懒虫发啦！给老娘起来！”

　　眼前的女人究竟是一直在这间房子里为她煮早饭的那个，还是特意做了头发参加她博士毕业典礼的那个，还是早已模糊的记忆里和父亲一起哀求她服从命令去嫁给一个男人的那个？

　　明明自己是和几个好朋友、导师一起吃了饭，回了公寓往床上一躺；再睁开眼，为什么又回到了小学！

　　马双枣彻底弄不明白了。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抑或是这一切都是一个一年级小鬼做的梦呢？

《慢慢仙途之仙灵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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