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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防齐温
孟谈笑着对他说:“此翎威营也,尝大破鱼机族。”
李周回想了一下,孟谈手下勋威营两千人,禄威营一千人,翎威营三千人。其中翎威营是孟谈在抗击外敌时就一直统领着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实战经验丰富,可以看成是孟谈的亲随军了。翎威营最著名的一场战斗就是在鱼机、玄姑、蚕兀三族联手进攻时以一千骑兵剿灭鱼机族六千兵马,更是凿穿了鱼机的主力军队,使鱼机族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回塞外。
眼前的士兵确实当得起翎威营的名声。
孟谈这是想要给他展示自己的能力,也不乏表达善意的意思。
李周同样笑了笑:“实不负盛名。”他身为一个文人,当然看不出士兵们的动作是否到位、应该怎样改进之类的,也并不应该孟浪地指手画脚。更何况作为一个集体,翎威营的素质也并不低,他只需要称赞几句就够了。
孟谈并没有谦虚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了鲍卫:“禄威营和他们比起来怎么样?”
原本精神抖擞的鲍卫突然就有些蔫了,瞪向远处的士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他娘……,”刚准备爆一句粗口,又醒悟过来是在孟谈面前,硬生生憋了回来, “没法比!编进来两千人以后再练有什么用,早他娘干嘛去了!”他愤愤地说完这些,随即朝李周不好意思地笑笑,像是怕这个看起来一板一眼的读书人接受不了他粗野的做派似的。
李周面色不变,微笑着对他一拱手:“久闻校尉帐下英才多出,鲍将军治军有方,何必如此谦虚。”就事先对各路诸侯的初步了解而言,孟谈帐下翎威营以外的两个营都有人负责管理,想来鲍卫是训练禄威营的。禄威营是否真的远不如翎威营犹未可知,但鲍卫这样说显然是不想让禄威营压过孟谈的亲随,严守作为下属的谦谨。
李周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编进来两千人”这个重要的问题。诸侯给了孟谈一万人,虽然说出自各家,但总归孟谈现下来自他人的士兵多于原本的士兵,这很需要他进行一番运作,至少要让这些人在结束这次奔袭黄州的战斗之前不能闹出大乱子来。由于来源太过分散,所以孟谈并没有将他们独立编制,而是临时编进各营。几乎不用怎么思考,李周也可以想到,这些士兵必然是被相对独立地管理的,而非认真吸收。
这些来源相当之杂的士兵在战后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可言,还不如在黄州一战中全都发挥最大的效用,也不必徒耗精力和资源去真正收服,自然该使用独特的训练方法。但相对地,即使明面上不表现出来,对于他们的观察必然十分细致,管理也会更加严格。如果不将他们约束起来,简直就是打开门户欢迎诸侯来动手脚。
在几路诸侯当中,李周认为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齐温,其次是程炳。只有这两人才可能率先做出试图覆灭孟谈的大动作,其余人最多只会推波助澜。他着重调查过前来会盟的世家子弟,程炳曾经多次因为一点小纠纷而不休止地将人打击到绝境,他的一些文章都流露出很强烈甚至顽固的个人观点,但做事缺乏全局观,总是只能看到一个目标,可见其为人激进而刚愎自用,若说他争小利而出手是有几分可能的。
至于齐温,他隐隐的自卑与阴郁让李周的观感相当之差。他比会盟的许多人都要风趣健谈、温文儒雅,就像是个内外兼修的翩翩佳公子。但世间不会有完美的人,他永远都在迎合着众人,难以看出一点真实的坚守。能够这样做的人不是极端理性或者圆滑,就是仇视一切以至于可以随意变更观点。齐温无疑该是后者。跟他提到外族的时候,他表现得格外像是如玉君子,也就格外虚假。这不能不说也是对于他的情绪影响很大的一件事。李周因为他稀薄的外族血统就将他列入到如非不得已不去选择的范围中,别人也未必不会这样做。而如果他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养成内在尖锐、善于伪装的性格就不足为奇了。他的激进可以说比程炳更甚,却又只是仇恨的转移,所以反而更加缺乏对于全局的统筹,只会一心想要打击每一个人以让自己上位。
而齐温之后的举动让李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齐温与手下将领于清发生矛盾的消息不断传出,最后他将于清及其部下两千人编给了孟谈,而他本人也只有八千兵马。如果于清与齐温不和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于清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折服于他人之下的人,也绝不惮于将事情闹到明面上来,但于清自从来到了孟谈帐下之后只有偶尔会提一些要求、做一些小动作,比起其他诸侯的军队而言简直可以说是相当安分顺从。
现在李周所需要思考的,也只有齐温想要让这两千人做什么的问题了。
仅凭着现有的一点蛛丝马迹还无法推断出来,所以李周决定安心等候。毕竟于清的演技并不是很好,齐温选中他或许正是因为十多年的追随让齐温相信他的忠心罢了。只要多加观察,他们的目的终归会浮出水面。
李周在与谢桓制订大致方略时就做得灵活性很强,便于根据诸侯的行动来应对,这让他并不担心计划的更改,心下越发平静。
他的面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双眼幽深,完全看不出已转了这许多心思。
孟谈朗声大笑,显得心情颇好:“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总归是能打仗的。”
士兵们的训练情况孟谈并不是不清楚,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而鲍卫的回答却是说明了军士们并没有放松对于新编入的军队的警惕,不会出纰漏,正是孟谈所满意的。
鲍卫憨厚地咧嘴笑起来:“早晚要好好练练那帮小崽子!”
李周又待了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还没来得及歇息一番,就接待了一位访客。
面前的中年文士有些发福,小眼睛被肉挤得更细,笑起来和善得像个心宽体胖的财神爷:“在下孟公帐下长史,岭安高庄高无姜,久仰大名,特来拜会。”
“孟校尉常言高长史才干练达,周今日得见,亦深感怀慰。”李周心下了然,这多半就是孟谈目前的主要谋士了,自然友好地笑着回了话。能在诸侯手下从事,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人,多半越是深藏不露,一点也不能慢待。
高庄笑得更和气了:“李先生过奖,过奖。眼下黄州之役在前,却要劳顿先生,随军劳苦,先生倘有不适,且言与庄即可。”
“周现行谢过长史。孟校尉治军严明,当时英杰,钱礼倒行逆施,戕害百姓,周得以随军讨逆,幸甚斯矣,何来劳顿一说。”
“先生高义。庄尝闻先生拔西庸、破河吴之策,妙极;然恐兵士为乱,愿闻高见。”想来孟谈已然告诉过高庄李周与谢桓的计策,高庄笑眯眯地开始谈起了兵事。
李周心知若要在孟谈帐下从事,得到高庄的尊重是必不可少的,便专注地应对起来。高庄问的兵士作乱,自然不是想问如何治军,孟谈在这方面完全不需要担忧;他想问的,必然是诸侯分来的人马。谁具有危险性、如何防范,这都该作为回答的重点。
“程中郎不喜寒门,颇为固守,勋威营新编一千军士或为效仿。然中郎身具报国之志,行践之才,不工阴诡之策,以常待之,兼而察之即可。齐将军母族有蚕兀之脉,或以胁之而行不得不为之事,更兼宇阔四海之心,恐为歧路。静观其变,引敌围之,数击数收,一张一弛,矫之以正道,亦可消外族之心。”
这话说的委婉,但高庄显然明白了所有的深意,朝李周笑得更为灿烂。程炳虽然可能会出手,但他身为世家子弟,从小接受正统教育,再加上他尽管刚愎自用,可许多观点的出发点都是报国,只是过于顽固,因此做不出太过下作的事来。而齐温就不同了,他外族的出身本就很能惹人非议,现在关州一带又正在进行和外族的战事,他若是真的没有底线,引来外族搅乱局势是很可能的事情。
一旦他真的这么做了,李周就该设法对入侵的外族形成合围之势,并趁势在黄州和关州招兵收拢乱民,关秦大地民风剽悍,训练成军队想来不会逊色现在的关秦铁骑太多。他甚至于都已经想好了粮草来源了。只是若要一次性收下这么多人,难免冒头太快,后继的粮草也难以支持,还是应该徐徐图之,顺便找个人来顶风头才是。
齐温这边的变数太大,他也只能考虑多种可能性,一个一个地制订应对方案。现在根本看不出齐温是否真的会这样做,所以他想得再多都只是假设罢了。之所以说出这样的假设,他也存了想试试高庄的意思。
高庄的没有立刻接话,眼中隐含深思,过了一会儿才赞叹道:“真高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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