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鹿何归

　　“你怎么和她在一起？”苏安锦接过景晗刚买来的冰淇淋，歪着头问有点愣神的景晗。
　　“你认识她？为什么这么说？”景晗仰头喝了一口矿泉水，喉结上下涌动。“怎么不认得，她在初中可是出了名的骗子，对了，我们初一是同班同学。”苏安锦挖了一勺香草冰淇淋放入口中，眯着眼观察景晗的反应。
　　景晗并没有如她所料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感兴趣。”
　　因为第一天报名没有上课，鹿笙没有和其他学生一样直接去嗨，而是直接回到家。拐了三条小巷，就看到院子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瓶瓶罐罐摔破的声音，鹿笙打开门后吓了一跳，一个啤酒瓶直接砸在她的腿边。几个纹身男还在嚷嚷着，白悦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眼眶里都是眼泪，请求那些人别砸了。
　　大概是砸累了，几个男的准备离开，其中一个还恶狠狠地对鹿笙说，“叫你老子赶快还钱，要不然下次砸的就不是东西了！”说完还不忘往院门上踹了一脚。鹿笙越过一地的玻璃渣，跑到已经吓呆的白悦边上，“妈，有没有事，伤着没有？”“全毁了，全砸了啊！都怪你那个畜牲一样的爸，骗我说不赌了，结果又欠了几万块。”白悦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擦着眼角滴落的泪。
　　鹿笙忙把白悦扶到旧沙发上坐着，自己去收拾已经乱糟糟的家。“对了，我爸呢？”鹿笙将木制茶几扶起来，一边问在一旁揉着腰的白悦。白悦还没开口，门外就传来鹿鸣宇的声音：“都走了吗？吓死老子了，这几个鬼畜牲。”躲了一上午的他连口水都没喝，进屋就让鹿笙给他倒口水喝。白悦把塑料瓶往他身上一砸，“喝，你喝什么，都给砸了，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哎，你这婆娘，怎么咒我死，是不是外面有野男人了！”鹿鸣宇不但没有认识到是自己错在先，反而倒打一耙。
　　“对，你坐牢的时候我就应该找的，何必现在跟着你受苦。”白悦气的直拍胸口，转身去里屋拿出药丸吞下。鹿笙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学费少的那一百块钱该怎么开口问父母要。鹿鸣宇找了一圈，只找到幸免于难的半瓶白酒，刚准备喝，想了一下盖住瓶盖，朝鹿笙大声说道，“搁着杵着干嘛，还不做饭去！”
　　“爸……”
　　“有话就说，拖拖拉拉什么，你这样的就是考上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就你有出息我的女儿容不得你来说。”白悦又骂骂咧咧的从房间里出来，胸口因情绪波动而起伏的厉害。
　　“那个……今天交学费的时候少了一百。”鹿笙吞吞吐吐地说出来的时候，鹿鸣宇眼睛看向了别处，白悦急了，“怎么可能呢，我昨天晚上还数了好几遍呢！鹿鸣宇，是不是你拿了！”白悦像是想起什么，看着一脸事不关己样子的鹿鸣宇。
　　“别急啊，妈给你去借。”白悦急急忙忙地出门，担心妈妈的鹿笙也跟了出去。鹿鸣宇哼了一声，倒了一口白酒，“抠门老娘们，一百块钱还不够塞牙呢！”
　　隔着一条巷子的是鹿笙的二叔家，白悦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结果鹿笙八岁的侄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隔着大门问道：“奶奶问你们什么事？”
　　“小君啊，和你奶奶说我借一百块钱有急用。”白悦看着紧闭的大门，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让小君带话给鹿笙的二婶。
　　“听到了，”二婶捏着一百块钱出来之后依旧没有开门，而是直接从门缝里扔了出去，“记得还啊，不是你们一家缺钱用。”鹿笙感觉心脏被二婶的动作和口气划开一道两厘米深的口子，硬生生的疼。她先白悦一步捡起钱，“妈，你别弯腰，我是晚辈可以弯。”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种对贫穷的厌恶与害怕。应该是六岁那年那个阴沉沉的星期天吧，为了吃饭等了爸爸三个小时，没想到却等来他被警察抓走了的消息。
　　那时候的命题作文，我的爸爸。鹿笙咬着笔想了半天鹿鸣宇的职业，才缓缓写下警察两个大字。那次的作文得了最高分，只有鹿笙一个人知道那个警察爸爸是自己虚构出来的。
　　六岁到十六岁，鹿笙自己都快要忘记还有一个爸爸的时候，那个满脸颓废与憔悴的男人出现了。白悦让鹿笙特地请一天假去接爸爸，也就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姑娘的“谎言”。
　　“骗子，你爸爸才不是什么警察。”
　　“鹿笙除了骗人还会什么，毕竟有一个蹲大牢的爸爸。”
　　就像溺入水中的人扑腾着想要挣脱开，岸上站满了看客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拉他一把，随着气泡的不断升起，最后一个气泡爆炸的时候，我宁愿留在水底，这样，我就真的与世隔绝了。
　　苏安锦想让景晗陪自己出去“浪”一下午，但他借口说头痛而并没有答应。一向被捧在手心里的苏大小姐在景晗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开始卖萌撒娇，嘟着嘴巴说景晗变了，不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小男孩了。
　　景晗突然有点反感，他把苏安锦的手从胳膊上扯下来，“又不是小孩子，快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尽管不是很想回家，但也不想和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待在一起。
　　“好吧，那我明天早上和你一起上学。”苏安锦笑得很甜，像一个刚剥开的糖果。景晗真是被她打败了，“别闹了，有你到我家的时间，你已经来回学校两趟了。”
　　苏安锦再一次撅起小嘴，“不闹了，那我走了。”421路公交车停靠在站台边，苏安锦恋恋不舍的看了景晗一眼，然后踏上去。随着“学生卡”声音的传出，门缓缓关上。
　　景晗没有骑车，而是推着它走了一段路。九月的天空还不是那么清澈透明，两旁的高大建筑仿佛直冲云霄。景晗有点怀恋在乡下舅奶奶家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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