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回鸾台落成
蔺出尘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太医叫到跟前,他气若游丝,嗓子跟灌了铜汁似的喑哑不堪。这么个憔悴病弱的人,说出来的话却铮铮如铁:“我的病,不准向任何人说起。若是漏了风声,让玄明宫里那位知道了,等不到他来见我,一刀抹了脖子倒也利索得很。”
那太医闻言吓得双腿颤颤,心说这是命犯太岁,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个活祖宗?此时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瞒着肖承祚那必然是欺君之罪,可蔺出尘的话他也不得不听。老头急得满脸通红,一叠声说:“您这不是为难老臣吗?”
“你放心……”蔺出尘闭上眼,“陛下的心思我清楚不过,大小是一句话的事。还是说,你不信我能说黑是黑,说白是白?”
“老臣,老臣不敢啊……”
“呵……那也行。”蔺出尘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秀心,“拿一钱砒霜来,我这就死在这里!”
“使不得,使不得呀!”那老太医直跺脚,咬了咬牙:“成,不说就不说!不过东掌事,万一这纸包不住火,您千万得搭救老臣啊!”
“那是自然。”蔺出尘摆了摆手,似是不愿再多说什么。
秀心看着那老太医出了门,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跪在蔺出尘床边,通红了一双眼,“主子这又是何必?!”
“秀心,我是活腻味了。”蔺出尘低头看着她,忽然也红了眼睛,“可我又舍不得……”
“主子!主子你别说了!”秀心本能觉得接下来的话听不得,可她又没法掩住自己的耳朵,心疼的像刀剐。
“陛下他不是喜新厌旧吗?好得很,我就是要让他后悔,让他记一辈子,让他……咳咳咳。”蔺出尘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染上不自然的红,“让他永远都忘不了我!”
他声嘶力竭,最后几个字像含着血泪,咬牙切齿。
秀心呆住了,她张了张嘴究竟还是没说出一句话。她觉得蔺出尘一定是疯了,连命都不要只为换肖承祚一个念想。可她又隐隐约约觉得一切那么顺理成章,记得来摘星阁之前,喜公公私底下总和她说:“那位爷是个认死理的,痴得很。他一旦认一个人,就是认一辈子,从此生死都不相干了。”
“秀心,我蔺出尘信你。这件事求你也不要说出去,万一哪天我真的……你也不必去和玄明宫里的人说,自有人会去报个信的。”
“主子!”
“陛下赏的东西,你们都分了,我留着也没用。”
她泣不成声,觉得自家主子那些病痛悉数安在了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自那天以后,肖承祚每天往摘星阁送东西,恨不得把整个内务府库搬到那里。虽然蔺出尘开了口,秀心他们几个却不敢真把东西分了,这事情不吉利,想都不愿意想。肖承祚还惦记着蔺出尘的那句话,隔三岔五派喜公公来打听,都被秀心推了。最后那皇帝终于是坐不住了,偷偷摸摸溜到摘星阁外,还没来得及瞧一眼呢,又害怕被蔺出尘看见,心虚地走了。这一来二去,旁人都难免要说些闲言碎语,肖承祚听似未听,也不觉得跌份儿,就是想着蔺出尘放心不下。玄明宫的人看在眼里,这主子茶饭不思,坐立难安,踱来踱去也没想出个法子,都暗自皱眉。心说这东掌事可真是好手段,明明前阵子都觉得他可有可无了,忽然就连肖承祚的面子都能不给了。冉玉真多少也听说了些,只当蔺出尘是堵着气,也没往他生病上想。肖衍礼却是知道的,可惜被关了禁闭,摘星阁的事没入他耳。
不过这宫里真没哪样东西是长久的,摘星阁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不多时便也就被遮掩过去了:
不为别的,回鸾台修好了。
回鸾台的事得说回到今年春天,冉顺卿那会子刚封相,想在肖承祚面前邀功,就怂恿他修个高台,上面放满各样的鸾鸟铜灯,取“鸾翔凤集,羽仪上亲”之意,名回鸾台。此时国运如日中天,肖承祚发下话去一年,就在储云湖以北拔地而起一座高台,俯瞰皇城,飘飘入云。
宫里人也知道肖承祚这阵子心情不好,特地将那庆祝的宴席摆得极隆重,极奢华,肖承祚没那心情,也由得他们去。冉玉真花了些心思,搜罗了成千上万的奇花异草,摆在那高台上,将宴会取名万华宴。
如此忙忙碌碌,不觉也到了冬天。
蔺出尘的病,自那日之后再不见一丝好,人昏昏沉沉地,没些醒的时候。摘星阁里几个侍女心里都不好过,却又不敢露出太多悲伤,教他瞧着难受。有天下了雪,蔺出尘看着窗外,忽然要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万把字,将自入宫以来的各种事情巨细无遗地记了下来,封好了放在枕头底下。他说若哪天撒手人寰,还需给蔺家一个交代。
一转眼又是腊月将至,又是冬雪红梅、歌舞升平。
回鸾台上的那些铜灯都点了起来,熠熠烁烁,如星如昼。寒冬腊月里,那高台上却百花齐放,明艳如春。无数纱帐、流苏、裙裾纷飞不止,四周浮着一团薄雾,像天上云。宫里的大小姬妾,均穿着华服,上面是珍珠玛瑙、翡翠玉石,映着灯火,令人目不暇接。
肖承祚坐在龙椅上,恹恹的,提不起劲。
喜公公叫了他三次,他才茫茫然抬起眼睛,问道:“怎么了?”
“陛下,大家等着您赐酒呢!”
“哦……”他举起酒杯,心不在焉。
“鸾鸟徘徊,盛世不衰。今日赐宫里上下一杯长乐酒,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他肖承祚管谁皆大欢喜!蔺出尘一天不原谅他,他就行尸走肉一天!
这皇帝是真动了心,入了魔,发了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