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叶月明中

　　子时，大梁宫外硝烟四起，秦莞站在城门上，看着火光憧憧中，数万名兵卒涌向宫内，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扼住了堂堂梁宫的脖颈——子因还是逼宫了。
　　秦莞身披着进宫时的藕荷色宫衣，抚摸着领口的蝴蝶刺绣，想着当年，可曦拉着自己的手，说：“小莞，谢谢你，我自知无法伴他左右，你替代我好好陪着他，我也可放心，这是我绣的蝴蝶，凤鸾金蝶，他一定认得的。”
　　秦莞当时只觉得感激，自己替她进宫，意味着自己将成为她，成为他的她。
　　“莞儿，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莞回过身去，子廉一袭黄袍定定的站在她面前，眼神里丝毫不见惊慌，似乎这嘈杂的攻城声与他毫无瓜葛。
　　秦莞轻轻唤了声“子廉。”忽的流下两行泪来——她还是开不了口，亲口说出那个秘密。
　　苏子廉揽过秦莞，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说道：“莞儿，不要怕。城池给他也无妨，朕只怕——”
　　“对不起，子廉。”
　　“傻瓜，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朕。”苏子廉摸了摸秦莞的脸，又微笑着摸了摸她领子上的蝴蝶刺绣。“怎么想起穿这件衣服了这件衣服已经不适合穿了，换件合身的吧。”
　　不等秦莞回答，城池已彻底被攻破，火光摇曳中，苏子因的马袭城而来，他冷漠地看着秦莞和苏子廉，缓缓的走上城门，每一步的声音都那么刺耳，秦莞低着头，看着他的战靴一步一步逼近。
　　“许久不见，二哥的兵力竟如此不济，父皇一定感到失望极了。”
　　苏子廉拥着秦莞，淡淡说道：“我没能守住城池，确实负了父皇，而你没能守住承诺，难道不也负了父皇吗？”
　　苏子因微微笑了笑，“若要说承诺，恐怕是二哥负了我吧。”
　　两人的目光在寒冷的夜色中凝固。
　　城下零落的处处残火悠悠的升起白烟。

　　秦莞跌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子廉渐渐冷却的身体，无神的望着城内灯火阑珊的宫阙，不过几个时辰之前，自己和子廉还在那里同榻共眠，烛光摇曳下，子廉伸手抚过她的脸庞，指尖穿过她的长发，温柔的耳语道：“今晚朕不批奏折，明早也不赶早朝了，朕要陪着你，好好睡。”
　　她抬起眼含笑看他：“这是我入宫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他低下头正欲吻她，忽而赵德福在门外喊到：“皇上，李大将军有要事禀告，此时正在大殿外侯着。”
　　他看着秦莞，道：“朕去去就来，要是乏了，就先睡下吧。”
　　秦莞心中虽知事大，但也不可说出，少让子廉担忧，于是笑着回道：“我知道了。”
　　秦莞坐在床边等他，期间亲自剪了两次烛芯，慧儿想是困了，只在一旁站着，楞楞的发着呆，秦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下站起来，说：“慧儿，帮我把那件入宫时的宫衣找出来。”
　　慧儿这才回过神来，回道：“是，姑娘，奴婢这就去找。”
　　她穿上可曦亲手做的宫服，霎时失了神，衣服刚从樟木箱子里取出，散着悠悠的樟木味，好似那两年的悠长又短暂的时光。
　　秦莞此时一点都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樟木味，衣服上幽淡的樟木味已被血腥味冲淡——她的衣服上都是血——子廉的血，衣领上的凤鸾金蝶已被鲜血盖住，唯有用金线描边的蝴蝶触角在凉薄的月色下闪着微小而夺目的金光。
　　“我会自行了断。”秦莞缓缓说道，她的声音与漆黑的夜色格格不入，那样直接的传入苏子因的耳中。
　　“你不能死。”
　　秦莞仰起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念我这旧情，却不念你们的手足之情，苏子因，你太可笑了。”
　　苏子因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良久，转过身嘱咐士兵把秦莞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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