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渡

　　第三章
　　银河纪元1030年8月21日，82岁的谢顿教授将在蓝星发表最后一次演讲，为自己的学术生涯做一个终结。
　　对于为什么选择蓝星，谢顿教授只是微微一笑，他的眼神透出一种自信而确定的光芒，他说，“因为心理史学选择了蓝星啊，我只好到那里去了。”
　　他总是这样。
　　从生命的长度上来讲，他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时间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花白的头发，他迟滞的行动，他苍老的声音，他满是皱纹的面容，无一不昭示着在时光的利刃中他和一个平常的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从思想的角度上来讲，时光赋予他的，又有很多年轻人根本理解不了的。
　　比如说他的心理史学。
　　半个世纪以前，谢顿教授作为一个年轻的新秀学者在十年论坛上发表了自己的心发现——心理史学。
　　他本是一个杰出的数学家，也许是在某一天灵光一闪，他忽然觉得，是不是可以将全银河的人类不断简化抽象，将之变为一串串数据与公式，从而找出某一种规律，这样，就可以得知以后的银河帝国的走向了。
　　但是，困难也是显而易见的，银河帝国有两千三百多万个世界，他有生之年——甚至更久，他都不可能一一去这些地方去取得他所需要的资料然后做出他所要做的公设，所以，从实际而言，这基本是行不通的。
　　心理史学好像是一簇忽然绽放的烟花，然后又很快地消散了。
　　但事实上，火星还在。
　　半个世纪前的那场演讲，像是一个美好的梦想，吸引了银河帝国千千万万的数学家啊，他们默默地加入了谢顿的团队，为心理史学贡献自己的力量。
　　半个世纪过去了，谢顿像是个遥远的神话，但是，他和他的神话似乎是要变成现实了。
　　这一点，从他的眼神中依稀可以看出几分。
　　他的眼神不像个老年人。带着好几份欢喜的气息，好像在下个瞬间就会笑出来。事实上，他一直是笑着的。好像他还是个很年轻的孩子。
　　但是，他的的确确老了。
　　老的快要离开了，老的快无法继续自己的工作了，老的无法看见自己的梦想实现了。

　　蓝星的一家餐厅。
　　“你说，心理史学真的可以预测未来吗？”邵秋白用勺子搅了搅咖啡，问坐在他对面的颜楚。
　　“你觉得呢？”颜楚反问。
　　“从理论上是可以的，”邵秋白说，“这一点在半个前就被谢顿自己证实了，但是，从实际上来看，这基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这是在说谢顿博士说过的话，”颜楚摇了摇头，“这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据我得到的消息，谢顿博士已经可以确实地预测银河的未来了。”
　　邵秋白挑了一下眉毛，“这和神棍的预测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这么问的话，”颜楚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听听谢顿教授的演讲了，这样你应该大概能有个答案了。”
　　“好吧，不过说真的，我的数学不是很好，我的逻辑能力可以说很糟糕。”
　　“这不是问题，谢顿教授一直致力于让银河大部分人接受他的观点，我相信他的观点听起来简单易懂，毕竟你不需要去研究心理史学对吗？”
　　邵秋白学着颜楚的样子耸耸肩，“对啊，感谢宇宙，幸好我不用研究心理史学。”
　　他们两都笑了起来。
　　人类真的是莫名其妙的生物。
　　昨天晚上，他们还互不相识，而今天早上，他们差点干掉对方，而现在，还不到中午，他们居然就这样像朋友一样地坐在一起，讨论着心理史学。
　　笑着笑着，颜楚忽然说，“秋白，你知道吗，我们刚刚战胜了一个古老的宇宙法则。”
　　“什么？”
　　“知道霍金吗？是他提出来的。”
　　邵秋白想了一下，“你是说黑暗森林法则？”
　　“对啊！”颜楚笑笑，“我们俩都活着，对吧，都安全的活着。”
　　邵秋白有点后怕，也有点庆幸。
　　因为他的比较过激的反应，将他们两个人置于一个危险的位置。
　　他想要杀了他。
　　理由很简单，为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消灭威胁自己的人是最简单最经济的办法。
　　而颜楚，为了活下去，别无选择，要发动攻击。
　　在黑暗森林法则的笼罩下，只能有一个幸存者。
　　如果他够强，他就可以做胜利的人；如果他不够强，他就会被终结。
　　但很庆幸，他们两个暂时谁也赢不了，也很庆幸，颜楚先退出了他们俩的角力。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邵秋白的的确确有点佩服颜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保持理智的人很少，有胆量先行让步的人更少。
　　正是他的让步，打破了两个人有可能无限循环的恶性猜疑链，让黑暗森林法则成立的条件不成立。
　　想了一下，邵秋白正色道，“颜楚，很抱歉，是我的攻击导致了我们俩的危局，我应该仔细想想的，也谢谢你，是你的退让救了我。”
　　颜楚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他说，“秋白，有时候理智并不能完全的控制我们，尤其是在我们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只是做了一个很恰当地反映，但是你很不恰当的遇到了我。”
　　邵秋白有点没反应过来。
　　“毕竟我这么优秀。”
　　“......”邵秋白迟疑了一小下，感觉不能接话，“博士的演讲快开始了，我们快点去中心广场吧，这样还能挑个合适一点的位置。”
　　“哈哈哈......”
　　回答他的，是颜楚爽朗的笑声。
　　邵秋白想，自己像现在这样心无芥蒂，他的笑声很重要。
　　这种像大侠一样的笑声真的很吸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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