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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廉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六扇门绑了人,叫人投鼠忌器不能反抗。张廉和飞鹿原本也是这个打算,江流画虽料准了螳螂不知黄雀在后。沈步先到此仍护妻心切,拔刀就向素雪君子来。八王见他垂死挣扎有些无奈。
“斋主何必执着,九桓上下虽死罪难逃,但斋主多年来置身事外,本王向陛下进言也可从轻发落。”
沈步先打的气喘吁吁,“王爷好意步先心领,只是沈某既为人夫,岂能弃妻不顾。”
许幼钧听的好笑,“好一个既为人夫,可惜夫人眼里除了令郎容不下旁人了。”
沈步先闻言面色铁青,恰巧江流画山穷水尽破罐破摔抱着囚车高喊“我儿无罪!”,他眸色更戾。
八王趁机游说,“好说,只要夫人束手就擒,令郎完璧归赵。”
“你凭什么许诺?”
“他是大晋八王爷,你说凭什么?”许幼钧百忙中不忘抢答,江流画闻言果然嘴角一抖冷笑起来,“王爷?也好,死前拉个王爷垫背倒不亏我多年辛劳。”说着甩袖便攻向八王。
飞鹿一边观战,见许幼钧竟有意祸水东引,握鞭欲上前助八王。八王反应极快,亮出腰间软剑,单手拍马借力腾空而起落到地面。飞鹿这才想起他也是个马背王爷。
九桓斋夫妇本是强弩之末,不多时便落败。飞鹿见大局已定调转马头向张廉处去,到他身边停下,“八王之意想必先生比我清楚,张泠何去何从,这之后便不是飞鹿能左右。先走一步,”她单手握马鞭对他抱拳,张廉回礼,“姑娘大恩,没齿难忘。”
目送飞鹿绝尘而去,回身下马。陆续有九桓斋小卒被擒,等了许久却不见张泠。张廉有些不耐,他忧心张泠旧伤,又恐沈步先严刑逼供,江湖风言江流画尤喜活人试毒……一边胡思乱想,脚步不自觉走近九桓斋府门,曲靖目光追过来。
“先生找人?”
“是……”
“再等等吧,六扇门此番是一个不留的打算,不论找哪个一会就出来了。”
听他一言张廉心头更紧,若是敌我不分一网打尽误伤张泠……说起来此时还谈不上敌我,许幼钧巴不得一剑结果了他二人……
“你瞧,又来一个。”
一女子被小兵从侧门押出来,一身夜行衣穿了几日早已污皱不堪,袖子割破露出半截手臂,蓬头垢面神色灰败仿佛万念具息,正是关了月余的张神。张廉神色一亮欲上前,张泠也抬眼对上他。张泠目光一滞似乎不信,挣扎着脚步朝他方向走近又被士兵拉回原位,但她仍目光如炬瞪向张廉。张廉快步穿过几匹马和人终于要牵到张泠,骤然一把软剑横插进二人之间。
“不如延后驿馆再叙?”
张廉再转头,已然不在视线内。八王也也顺着他目光看一眼,回身悠悠然收了剑,给了张廉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张廉喉结上下欲开口,忍住了。
张泠环视马车,未想赫赫威名雍戍王如此年轻,许幼钧与他相仿,只是满面冰霜。张泠抬袖凑近鼻尖,果然嗅到一阵酸臭。低头淡笑两声,“王爷何必委屈自己,罪身张泠,还是下车步行吧。”
她直略过许幼钧喊王爷,显然未将他放在眼里。许幼钧更不在意张泠傲慢,他也从不把张泠当个人物。八王笑眯着眼,“张泠?原来化名泠?泠泠白露,倒正似姑娘冰心凉薄。”
张泠迎上八王目光,“白露虽无心,却还能止一时口干……”
“九桓斋才结,尖阁事大,这六扇门如今正是求贤若渴。”八王听她意有所指,即刻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张泠闻言微楞,这才转头观察许幼钧。八王举足轻重,许幼钧却也不是吃素。千岁爷招安之意,这位侍郎大人难道全无意见?毕竟张廉与她撞见皇帝辛秘……难道八王知情?若他知情,以他功高震主……张泠心思百转。许幼钧显然也清楚她考虑,却仍闭口不言,令人摸不着边。张泠重新看八王,八王也看她。
“若能戴罪立功,张泠自然万死不辞。”张泠盯着许幼钧把话说完,他眼也不眨。八王料她也会答应。
“既如此,待上京请示陛下,免你死罪。”
“还有张廉。”
“这个自然。”
许幼钧听到这里,转头掀开车帘假意看窗外。张泠见他并无其他意思,便收回注意力。一时车厢寂静,只有外头马蹄踢踏。
“你身中我素雪针竟与常人无异,莫非蒋更生有密术克我许门绝技?”许幼钧看着窗外凉凉的开口。
张泠淡笑两声,“许大人高看了,张泠此时虽与常人无异,但针毒深中,阳寿无多矣。”她说的轻松,但心里清楚许幼钧绝不是为助她解针随口一问。果然许幼钧闻言斜睨了她一眼,既不说帮还是不帮,又归于沉默。八王绝顶聪明自然不会多问。正好马车行到驿馆,许幼钧率先下车。八王接着,张泠最后。她扶着车辕下车,仍然压到肋骨,想起张廉每每牵她下车心头一滞。方才惊鸿一瞥仿佛幻觉,原以为再不能相见,谁知几步之遥仍然错过张泠低头苦笑,曲靖向她走来。
“王爷吩咐了驿馆为姑娘备了热水……”曲靖话未完张泠听懂适时打断,曲靖也松一口气。他却不知张泠为何人,只是沐浴这等事对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说实在叫人难以启齿。说完他便随许幼钧一同押送九桓斋众犯往定德大牢去。张泠径自往驿馆房间去。
驿馆浴桶虽粗糙,张泠在地牢暗无天日关了月余,此时实在无心挑剔。她右臂伤口结痂粘连衣裳,张泠默念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利落撕开,仍然疼的眼眶一热,好在八王送来伤药镇痛。张泠敷好药,将衣物尽数褪去举着坐进浴桶。身上却还有些细小擦伤未注意,一碰水便刺痛起来。张泠强忍着不适泡了一会,待四肢放松,伤口也迟钝了。直泡到指肚发皱才起身穿上衣服。伤药镇痛虽好却催眠,张泠昏昏欲睡,好容易穿好,来不及叫人收拾浴桶便赖上了床。然而躺下又睡意全无。张泠头抵着木枕,想起应今水那句以为赴了黄泉,而不是弃他而去。张泠本来不是情深意重之人,师父养育之恩撒手人寰都不能令她潸然。为何他想她不在人世也不愿她弃他而去?说来可笑,果真孟婆汤下肚,还不是弃他先去?张泠想不通应今水,却清楚应今水于她,她于张廉是不一样的。倘若张廉弃她而去或先入轮回,张泠更愿他活着。她既不信天意,便随天意弄人,她依然能在张廉离她天高地远时翻过千山万水找到他。
天黑夜浓。张廉在房前站了许久,悄悄推开踮脚走进去。驿馆房间格局不大,几步就到床前。张泠睡的靠里,张廉摸索着坐到床边。他望着她沉睡的侧脸呆了一会,又摸索着拉出张泠手为她把脉。好在他精心调养,虽真气,但未伤及根本。张廉从腰上解下备好的药丸……又有些犹豫,这药丸本是服用后立即躺下睡一觉才好。若明早才服,必然不能如此刻这般睡得香甜。但此时喊醒……张廉摇头叹息,不过月余未见,怎就瞻前顾后生疏了。也是,以他与张泠关系,实在难说不离不弃。若问他怎么不趁机远走天涯该答什么?说总不能见死不救,说总不能不告而别,复回到原来问题。张廉被自己矛盾揪的愁肠百肚,索性将药丸放在床头。却不想走,有一人这般无辜的躺面前,总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张廉看她嘴巴干的起皮便知牢饭简陋,又是盛夏,必然是脱水了……张廉拉过薄被盖住被他拿出来的手。抬眼就见张泠眯着眼,张廉看她意识朦胧,知道一定是假醒。抬脚要走,张泠一把拉住他。
“廉叔!”
张廉只好坐回去。
“廉叔为何不早走?”
果然要问,张廉叹服自己料事如神。他抬眼迎上她目光,却不能立时答上来。张泠见他沉默松开他手自己坐了起来。相对无言,还是张泠忍不住开口。
“为何不早一步走?我屡次单独行动,其意廉叔不懂还是不愿懂?九桓斋为六扇门包围,张泠还当是廉叔……通风报信……”
张廉递上药丸袋,“先服药吧。”
张泠不动,盯着张廉。张廉收回来在手里把玩。他抬头环顾四周,似乎在斟酌字句。
“八王招安之意,你我性命自然无忧。我当年以此相胁,彼时却无利害。如今合该做个了结。”张泠挣扎开口,说的决绝,毫无底气。
“我张廉……,虽习得岐黄之术,却胸无宿物。师父早逝,我还他遗愿悬壶济世,只是心中乏味。你总说我仁心仁术,却从不知我救人无数不过聊以□□。”张廉说到这起身走到窗边,“我无亲无故无欲无求,唯有一肚子嚼烂的医书。我便是那一叶飘萍随波逐流,仿佛天生只会治病。你只当自己是个买卖人命的刺客,从未觉蒋某才是最冷血缺情之人。世人只当我是个头顶神医之名的大慈大悲,何知我心之凉薄,蜉蝣而已。”他停顿片刻,低头淡笑两声,“你说我偶知皇家辛秘,许侍郎绝不忍留我性命,唯有同你避世山林。我心知你身中素雪针,不过利用我治伤。我想待你好转自可脱身毫不在意。”
“我如今确实好转,廉叔所开十八味已全部识得。”张廉转头看她,“既如此,为何要质问我离开于否?难道留一人全心全意为你熬药不好?”
张泠又无言。
“说来可笑。你利用我治伤,我何尝不是赖你生存?我本是个没有归宿的人,继人衣钵不是己愿,人云亦云扬名天下,招惹皇室更是情非得已……却叫我阴差阳错遇到你。除却治伤你与我从不索求,既认得药方却要我时时陪伴。我以为你惜命,其实不然。人非草木,日久见心。彼之柔情,脉脉难负。”张廉终于又回到床边,将药袋放到张泠手心,“你我早已同生共死。”
夏虫连绵低鸣,张泠沉寂。
张廉衷肠已诉药也送到,无事逗留。只好拍拍张泠肩膀,“我也回房,你服过药后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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