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说

　　天台上的雨，向楼下的马路落去，一帘橙黄色的光，融化了两米见方的雨幕，使得里面的空间温暖而干燥。阿洛静静地站着，手指自如地玩弄着雨水和烟雾，雨滴在她手心里跳跃，排列组合成许多立体图案。
　　“决定和我一起走了么？”
　　“嗯。”我点点头。
　　“我们还需要等一个人来。”她话音未落，当地一声，我身边就站了别人。望舒比我目测的还要高，阿洛是欣长的女孩子，也只能够到他粉色的唇角。
　　望舒脸上覆着一只画满红白油彩的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唇，他手中握了一支细长的木质手杖，佩剑不知去了哪里。“开始吧。”阿洛冷着脸道。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听我者聋，视我者盲。图谋我者，反受其殃。” 望舒默念着古怪的咒语，围着我们走了一圈，他的手杖上升腾起一团火，将四周的空气烤得炽热难耐。
　　口袋里手机震动，我掏出来看，哥哥给我打了许多电话，我竟然都没听见。他发信息过来：你怎么还没放学？是老师拖堂么？我突然有点害怕，给他回道：我在天台。
　　天台下灯火迷茫，像是海里渔舟上微微的光亮，风从下面刮起，望舒跳上台阶，手杖向天一指，轰隆——平底惊雷。闪电把夜幕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无数星辰被吞噬在裂缝里，滚动翻涌。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不及质疑，前者的手杖已经化为一柄利刃，刺进了阿洛的小腹——只剩下叮当的剑饰露在外面。
　　“啊！你杀人了……？”我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住口！嚷嚷什么？难道这是见得光的事情么！”望舒眼睛瞪着我，喝斥道。阿洛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她用双手轻轻把那已经幻化了的长剑从小腹里拔出来，如同把剑从水中抽走一样，她的身体肌肤很自然地合拢。她轻盈地一跃，便被那撕裂的空间所吸引，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剑一出身体，立刻变得锋利而雪亮。望舒举剑便要来刺我，我躲闪不及，只能往墙边蹭，越往里越将自己逼入死角。
　　剑已经到了喉口—天台的门砰一声被撞开，哥哥闯进来，擎住望舒的小臂：“望卜尹做事之前，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呢？” “你又是谁。”风愈来愈大，刮起望舒朱红色的下裳，黼在风里翻飞，底下绣着的凤凰图案若隐若现，像是烟头明灭的火光。
　　撕裂的空间已经摇摇欲坠，自深处发出熊咆龙吟，山鸣海啸一般的巨响，“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一手格挡哥哥，一手挺剑，我闭上眼睛，等着排山倒海的疼痛……一秒钟，没有感觉，两秒钟，没有感觉，三秒钟，还是没有……
　　“芜城！”
　　我陡然睁开眼睛，那柄剑已重新化为手杖，掉落在地上。自己的身体变得几乎要与夜空融为一体，不自主地向上飘去，星辰变幻的裂谷里，我似乎听见谁在唱歌，歌词神秘，音调悲悯而庄重。
　　望舒跃上来，扯住我拉开拉链的半身衣服，道：“你安心，余生，请多指教了。”我看见城市多车水马龙在逐渐缩小，行人的模样逐渐模糊不清，每个人的眼睛却都那么明亮，最后升腾成一盏又一盏晦明变化的灯，望舒说，这是大家的灵魂，大家的心。
　　“芜咎哥哥！”我恐惧自己即将坠入那空间里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没有追上来，我见到哥哥的头发在风里变得越来越长，宛如披纷的新柳，他瞳孔里笼罩上一层薄薄的红色雾气，眼里的神色让我无法理解，是那种珍贵的物件被人抢走，准备以暴制暴，嗜血的狂热，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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