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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上辈子昭昭入府那年安哥儿突然就毫无征兆地病倒了，身子一日弱过一日，只拖了一年时间就早早地夭亡了。
刚入府的时候她因为心虚的缘故表现得越发骄纵嚣张，跋扈悍妒之名甚至传得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安哥儿去后她几乎是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不论是国公府里的人还是府外的其他人，似乎都认定了她潘昭昭就是害了安哥儿的那个凶手。
可她又怎么会对一个孩子动手！
诚然她前世第一次看见安哥儿的时候是酸涩的。那是他同别的女子生育的孩儿，那么小，那么漂亮，那么的招人喜欢。明明知道应该讲究先来后到的次序的，可昭昭的心里依然像是泡了一坛子陈年老陈醋一样。
但那时候安哥儿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委屈地流着眼泪，口中迷迷糊糊地唤她娘亲，直唤得她心底软软的。
上辈子那小白氏防她就跟防贼一样，因而后来也就与安哥儿没有更多的接触。可是这辈子，就在不久前她还在黄尖嘴蹴鞠茶坊里见过那个乖巧的孩子，脸蛋红扑扑的，乖乖地坐在高高的椅子上。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竟会……
昭昭急问道：“安哥儿怎么样了？”
白择目光冰冷，定定地看着她。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关于安哥儿，关于突如其来的病，关于眼前这个潘昭昭。
其实早在一年前她悄悄遣人往他府上送了那封莫名其妙的信的时候，他就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她的头上。那时他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女学入学试上那个贪吃的女学生，可左思右想却也弄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要给自己送信。
或者，她究竟知道什么？
信中提醒他要注意安哥儿的吃食，尤其是要提防亲近之人给他下毒。
可是一年前潘昭昭分明才刚刚到达京城，她又是如何识得成国公府里极少出门的安哥儿的呢？
他自从得了她的信后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严加把控安哥儿身边的人，一年多以来也都是相安无事，直到今天……
白择冷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一年前为何给我送信？”
昭昭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双手在那人的大掌上乱抓，声音断断续续道：“放、放开我……”
茯苓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她想要上前去帮忙，可是却被白择带来的护卫牢牢制住了。方才她们拳打老尼姑以后气喘吁吁地逃到这里，还以为是被那边的人给追上了呢，着实是吓得不轻。看到是白择白大人她还松了一口气，谁料却是这般光景！
白择松开了方才情急之下紧紧掐着昭昭脖颈的那只大手，看她捂着领口咳得满脸通红，白择好似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碰触的是小姑娘的脖子。指尖仿佛残存着说不出的滑腻，他的手指在袖子里不自觉地搓了搓。
昭昭缓过来以后神色紧张地朝来路张望了一下，害怕净慈师太的暗卫追过来。她扭头对白择道：“白大人，请带我去瞧瞧安哥儿，我路上与你细说。”
少女的目光是清泠泠的，没有丝毫的阴霾与机心。白择深深看了她一看，然后拎起她几个飞跃便闪进了佛墙外边的一辆马车里。
车夫一挥马鞭，马儿便快速地跑了起来。
“现在可以说了吗？”白择冷冷问道。
昭昭问：“白大人既然一年前就已经收到了我的信，那么请问这一年来安哥儿的日常饮食可有注意？”
安哥儿是赵子孟的嫡长子，单是他布置下的人手就足够多了。但小孩子毕竟是更加依赖母亲的，因而昭昭此前猜测上辈子对安哥儿下手的人可能藏在已故白氏留下的人手里面。
都说人走茶凉，况且就昭昭所知那白氏也并不是一个手腕刚强的女子，那么她死后手底下的奴才就不见得跟铁桶一般了。背主的奴才为了钱财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不难理解，而白家陪嫁过来的人毕竟还是白择最好出手整治，所以之前昭昭才会绕过赵家径自将消息传与白择。
白择沉默了片刻，然后淡淡开口道：“一年前我得信后已将舍妹留下的人手悉数筛查，安哥儿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可信的。”
那就怪了，上辈子安哥儿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发的病，不，还要更晚一些！
既然这辈子白择已经细细留意了安哥的吃穿用度，按理说他不应该再中毒了才对，可是怎么竟是比前世更早地病发了呢？
昭昭喃喃道：“难道是中了什么潜伏期特别长的毒？”
她本是无心地喃喃自语，可白择却是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他出言问道：“你是说一年前就有人欲对安哥儿下手？”
一年前？
昭昭猛然一怔，她想起了前世以照顾的名义紧紧把控着安哥儿的小白氏……可是这也说不通呀！
上辈子小白氏乃是在赵子孟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嫁进国公府冲喜的，她除了冲喜之外另一个重大的使命就是帮亡故的堂姐抚养安哥儿。
那小白氏虽说是三媒六聘嫁进了国公府，可那时候京城里的人可都说认定赵子孟是没有生还希望的了。小白氏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唯有将安哥儿平安抚养长大她才能成为尊荣贵重的老封君安享晚年。
她是没有道理会去害安哥儿的呀……在赵子孟身死的情况下，若是安哥儿夭折了，那爵位岂不是就要落到别人的头上去了？
不多时，马车便疾驰到了成国公府门前。
昭昭方才听白择说安哥儿在病床上念叨自己，一时心中酸涩，便也顾不得避险快步跟着白择往安哥儿的院子走去。
一进院子里，就听白择语气冰冷地问伺候的丫鬟婆子：“他还没来？”
得道下人门否定的回答白择面色更冷。
昭昭自然是知晓白择口中的“他”是谁的。想起早间自己在银楼里碰见那人，昭昭不由得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的嫡长子生命垂危，而他却在陪同京城名妓挑选首饰！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称职的父亲！
进了内室，白择压低了声音又问：“孙老太医请来了没有？”
那丫鬟实在是被白择身上冰冷的煞气吓得半死，颤抖着声音回道：“没……没请来，只来了孙太医……”
“什么？”白择怒火升腾，“为何没有请来？”
孙太医和孙老太医昭昭是知道的，有一回她摔了马车扭伤了脚，是杨悸鹿兴师动众为她请来了满京城里医术最精湛的孙老太医。
杨悸鹿曾与她说过，他小时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身为太医令的孙老太医亲自看的病。直到开始习武后身子骨结实了，这才少劳烦孙老太医了。
白择也是知晓孙老太医最擅长的乃是小儿妇人之病，因而坚持道：“你们再去请，若是请不回来你们也别回来了！”
那下属苦着一张脸道：“可是孙老太医被靖北侯府的人请走了……”
白择闻言一愣，快步往里走去。昭昭也快步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安哥儿的卧房里。
方一进门，就见那小人儿安静地倚靠在迎枕上看着孙太医给他切脉。之前在黄尖嘴蹴鞠茶坊看球的那天他还是小脸白胖、红润可爱的模样，这才几天不见，竟有瘦骨嶙峋之相。
安哥儿一见昭昭顿时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他惨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张了张，艰难地发出几个声音来。
昭昭眼眶一热，看那口型，他是在唤“美人姐姐”。
“安哥儿……”昭昭几步上前去握住了他的小手。他的身子竟然才这么小，瘦瘦的，好似就只有一把小骨头。
安哥儿觉得好累，好辛苦。从昨夜起突然就病倒了，舌头僵僵的，耳朵里全是嗡嗡嗡嗡的声音。他真的好累，他同舅舅说他想要娘亲。可是娘亲早就去月亮上了，不会再回来看他。那么没有娘亲，他就想要那个漂亮得像月下仙子一样的姐姐过来陪他。现在他终于可以睡着了……
白择见安哥儿在昭昭的轻哄下沉沉睡去，继而压低了声音问孙太医道：“这个症状，可是中了什么毒？”
孙太医闻言沉吟片刻回答道：“这不是一般病症，确是中了毒的缘故。”
“究竟是什么毒？”白择问道。
孙太医无奈道：“在下实在是学识浅薄，还是要等家父过来诊治过才能下结论。”
就在此时，外边忽有喧嚣声响起，却是国公府里的一干女眷闻讯赶来了。
一个满身玲琅珠佩的华服女子在一众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款款走进来，正是成国公赵令同的二弟赵令平之妻何氏。她素来性子泼辣爽利，最喜好被人拥簇其中，今日过来探病也是声势浩大。
然后却听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大堂兄。”
说话的女子身姿赢弱，低眉顺眼地跟在何氏身后，正是小白氏！
白择恍若慰问，只继续同孙太医说话。那小白氏受了冷遇却也不尴尬，挺着快五个月大的肚子袅袅走到安哥儿的床前就要伸手去摸他的小脑袋。可还没有摸到就被昭昭阻止了。
小白氏一愣，困惑又受伤地看着昭昭，似是就要哭出来了。
昭昭淡淡道：“莫惊到了安哥儿。”
白择闻言也道：“我们出去谈。”
众人到了外间，白择依旧顾不得赵府的几个夫人姨娘，只细细询问孙太医：“敢问老太医何时得空？”
孙太医迟疑道：“这还真不好说，靖北侯府上的人来得很急，想来是大事。”
成国公府同靖北侯府距离很近，白择对手下一个得用小厮道：“百川，你那我印信去松风院寻听风要一张赵大人的名帖，速速再去一趟靖北侯府请孙老太医。”
此时，昭昭起身道：“我与他同去。”
赵家和杨家住得近，关系也近，没道理安哥儿生病了他们会扣住孙老太医不放的。昭昭觉得那边应当也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她与百川两个匆匆到了靖北侯府，这里果然也是一片混乱，看着似乎是人心惶惶的模样。
一路上听到了零零碎碎的三两句话，原来竟是府上的大少奶奶动了胎气。
昭昭赶到时，只见杨悸鹿孤伶伶地立在空寂的院子里。仿佛是心有所感，他回过头来，一双通红的眸子直直望进昭昭眼底。他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可周身的气度却好似因责任而有了重量。
“我大哥死了。”他说。
从此，他将接过兄长的担子，肩负起镇守北地的杨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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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engeder小朋友的地雷阵，被砸晕啦～ 还有雨过天晴的地雷，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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