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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昭昭回到自家宅子的时候，恰巧碰到衍哥儿也早她几步进了门。见衍哥儿一副蔫头蔫脑的样子，昭昭不由得担心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边受了欺负？”
这京城里权贵云集，纨绔们攀比成风，而他们家虽有巨额财富，可进京后一直都是低调行事。尤其是昭昭知晓了祖父祖母的身份后，将家财藏得更隐蔽，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了端倪。
在外人看来似他们潘家这样无权无势的小商贾人家，衍哥儿在外边确实是有可能被那些子纨绔子弟欺负了去。
昭昭想起不久前衍哥儿曾与她提起说是想要买一匹回鹘马，被她拒绝了。她当时只是想着衍哥儿如今身量还不曾长开，还是先骑温顺一些的滇马为佳。可是此时昭昭却想起现如今汴京城里的大纨绔小纨绔们，人人都是以骑回鹘进口的高头大马为风尚的。甚至街上，若是骑着川马、滇马这类的国产马碰见了熟人，都是不好意思打招呼的。
难道衍哥儿是因为骑滇马的缘故被嘲笑了？昭昭不由得觉得有些内疚，连声追问衍哥儿他今日萎靡不振的原因。
可谁知衍哥儿一听阿姐的问话却忙道没有，说罢提脚便欲离去。
昭昭见他这幅样子疑心更甚，只以为他是不愿家里人担心这才想要遮遮掩掩，当下便立时丢下了自己纠结一整天的策论转头去细细盘问衍哥儿。
衍哥儿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将事情的缘由说出口。
明德女学与应天书院隔江相望、距离不远，彼此有大儒名士讲学时还有互相蹭课的传统。虽则两所书院的学生们都是谨守礼教，只在规定的区域内安静听课，可是课后也难免有些交流讨论。
今日应天书院里便有一位儒学大家过来讲经义，课后还按照年龄分了小组进行辩论，应天书院里低龄的学子与明德女学里玄字班的女学生分在一道。衍哥儿原本以为自己的学识在同龄人中还算不错，可谁知今日竟是被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片子辩得哑口无言，大大地失了颜面。
想起那个叫刘陵的家伙，真真是好一张利嘴，让他今日输得这般难看！
衍哥儿气得腮帮子一鼓，可转瞬想起到底是他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的缘故，便又蔫头蔫脑地垂下了脑袋。他这不单单是丢了自己的脸面，若是先生知道了……
想起赵子孟，衍哥儿忽而又想起另一桩事来。他于是便开口转移话题道：“阿姐，前几日先生托人给我带了几本书来，俱是他昔年手稿。”
昭昭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先生是谁的，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当年在霸州时赵子孟在地道里养伤，曾短暂地教过衍哥儿一阵子春秋。当时昭昭假说那人是为躲避仇家逃到北地的读书人，让衍哥儿有什么不懂的功课尽管去问他。衍哥儿原本警惕极了，疑心自家傻姐姐被登徒子给骗了，谁知只一上午的功夫，他就变成了那人最忠实的小狗腿了。
虽然不久之后昭昭就封死了她家正房里的密道入口让赵子孟带着他那帮手下搬到了别处，可衍哥儿与他还是偶有书信往来。两人虽然不曾有师徒之名，可是却是实实在在有几分师徒之情的。
昭昭看衍哥儿提及那人时一脸孺慕，心中不由得觉得十分复杂。上辈子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衍哥儿对赵子孟可是十二分的不喜，甚至明里暗里的还多次阻挠他们的婚事。可是这辈子，他却是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小狗腿了。
“哦。”昭昭似乎是没了什么谈话的兴致，只闷闷地应了一声。
衍哥儿却继续道：“阿姐，先生前几日遣人送来的手稿大多是他当年备考科举的时候些的。可是我现在还只是一个童生呢，就连秀才都不是，哪里就用得着这些了。先生以往送来的都是符合我现阶段学业情况的，你说这回先生是不是送错了？”
昭昭闻言眉峰一挑，却是没有说话。
衍哥儿自然是知道自己阿姐近来似乎是在看科举策论这类的书，虽则他也不知道阿姐为何突然这般用功了起来，明明女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科考的。即便是有些想不明白，可是衍哥儿依然试探着开口问道：“阿姐，不若我讲那些手稿送去给你吧……”
“不必了，我不需要。”昭昭想也没想地开口拒绝了。
大长公主府邸里那么多的藏书，难道那些大儒的著作还比不上区区一个赵子孟？
“阿姐，”衍哥儿道，“我这两天看了看，先生送来的手稿都是极好的，他可是大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呢！听说当年天子还是因为他生得好又年轻的缘故才点了他当探花，不然一准是状元。阿姐，你真的不想看看？”
“不想。”昭昭只丢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她看衍哥儿一副小狗腿嘴脸，想来今日在外边也是没受什么大委屈的。
这天夜里昭昭依旧是挑灯夜战，也依旧是被那篇晦涩难懂的策论弄得头疼不已。只叹此时身旁无人可以请教，若是璧君姐姐在就好了……
因为去年会试时候的那一场舞弊风波，虽则后来依旧选出了一小批可用之人，可大多数人到底是被影响了发挥。所以上回殿试后不久永兴帝就颁旨于次年加开一场恩科，数一数也就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时间非常紧迫。
而近日来大长公主殿下已经开始着手为女子争取名额了，想来明年春闱便是大祈朝第一批正式女官仕途的起点。
其实上辈子女学生们参加科举这么大的事情昭昭也是知道的，那一届的考题还被天下人分析了又分析。由于特许参加考试的那几个女学生是没有举人功名的，因而后来竟有四个人杏榜有名时便受到了极大的质疑。
那时候礼部奉命张贴出了四人的策论原稿，这才压下了全天下落第举子的不平。
昭昭是知道上辈子那场科举考试试题的，可是这辈子天授帝提前一年驾崩了，永兴帝提前一年登基，女学生们获准参加科举也提前了一年。前生今世变数太大了，原本昭昭所沾沾自喜的先知优势也几乎没有了……
这般忧虑着，昭昭越发不能够凝神读书了，手里的晦涩文字也越发地像天书了。
这世间确有天纵英才，比如说赵子孟，又或者说是阮熙，女子中也有王璧君和刘陵。可她生来就是个愚笨的，即使是非常努力了也只能比一般人好一些。面对着晦涩的书稿无能为力，昭昭有些丧气地想着。大周开国之时她的父族潘家以武得功勋，而她的外祖父齐正亦是前朝的一员武将，或许她血液里就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
昭昭拍了拍自己不甚灵光的小脑瓜，最终还是决定先出去走走。可是溜达着溜达着，她垂着脑袋好似是懊恼，磨磨蹭蹭地拐进了衍哥儿的院子里……
北地风寒，杨悸鹿带着一小队人马冒雪归来。
几个月的兵戈浴血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甲胄森寒、长－枪染血，他的气质里多了几分凛冽的刀兵。
鲁能原是杨羬帐下一员副将，虽则生得粗莽，可于军务上却是个难得细心妥帖的人。杨羬将军生前极信任鲁能，甚至当年其妹杨羚在霸州时便是派遣鲁能随行保护的。
他不顾风雪等在营帐外边，一直到远远看见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杨悸鹿翻身下马，见鲁能等在帐前便一甩手将一个物什向他扔了过去。鲁能身手敏捷地回身接过，竟是一颗人头！
他倒吸一口凉气，激动道：“二少爷，你果真杀了敖卢斡？”
“那还有假？”杨悸鹿进了营帐一面脱去头盔一面道：“鲁大哥，你且细看看是不是这狗贼的人头。”
敖卢斡乃是辽国已故天祚帝所出的长子，幼年时便驰马善射。乾统年间过继给大丞相耶律隆运，后来得封晋王。这敖卢斡也算是一个将才，可是为人阴狠擅使毒计。不久前刚刚与萧国舅结成同盟削减许王耶律宁的军权。
鲁能丝毫不惧这人头，伸手就撩开乱发细看。那日他与杨羬正是中了这敖卢斡的埋伏，那支后来令杨羬将军命殒的箭矢也是他射出的。
“呸！就是这龟儿子！”鲁能将那颗人头往地上一扔，狠狠地啐了一口。
此前听了探子来报知晓了今日这敖卢斡只带了不多的人马秘密驻扎在隐蔽山谷里，杨悸鹿分析了成败胜算后就快马轻骑带着心腹人手出发了，潜伏到后半夜终于寻找了机会一举出手，报了杀兄之仇。
鲁能抬脚在那人头上狠猜了几脚，然后方才想起什么似的担忧道：“二少爷，今日你私自派兵出营的事情被监军知道了……”
杨悸鹿褪了甲胄自己动手清理伤口，闻言只淡淡道：“不去管他。”
此次永兴帝派了袁大将军的长孙袁穹做监军，这小子也算知趣，一向在这军营里没什么存在感。
“帮我去拿点伤药来。”杨悸鹿一心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却说此时，袁穹正在看刚刚从京中送来的密函，看至其中一封时却是一怔。这是……
这是表妹蔡芷璇左手所书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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