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波特的故事

　　估摸烟雾的伤害性消散后，我松开了兰斯。他若无其事地坐起来，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好臭，特莱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凉凉地看着他。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想你了嘛！”
　　罪魁祸首幡然悔悟。
　　但已经迟了。

　　“我的小玫瑰、我的小甜心、我的小椒盐、我的小蜜罐……别不理我啊！”我使劲擦拭着工作台上的焦黑，兰斯被我捆住手脚倒吊在房梁上，虫子一样扭来扭曲地哀嚎。
　　他估计是来之前路过某个少女的阳台，结果因为赶时间没调戏过瘾就顺手把我给撩了。
　　啧，今天没能挺过揍损友的试炼关啊。
　　我看着已经无法挽救的工作台，摸出把长刀将它劈成整齐的十段，观察了一下切口。
　　身后兰斯制造的噪声更大了。
　　无外乎是那些听得耳朵起茧的甜言蜜语，我开启了关键词过滤模式。这把刀来这之后经常被我用来干一些和刀无关的事，已经有点钝了，需要磨一磨。
　　我面无表情地往磨刀石上泼了点水，兰斯的嚎叫已经和杀猪无异，万幸我这阁楼是建在教室上头，晚上整栋楼不会有一个人。
　　虽然今晚确实是我有事拜托他帮忙在先，但我再也不想再看见他的脸了。
　　宁可丢了工作都不想。
　　永远都……
　　“亲爱的，我帮你重新买！买全套！全新的！最新的！”兰斯声嘶力竭的叫喊突然突破了我的关键词屏障。
　　我回头看着他，手中的刀闪过一片月光。
　　“我……我保证，立刻，马上，明天！”他哆嗦了一下。
　　我伸出两个指头：
　　“两套。”
　　“成、成交！”
　　干脆利落当机立断是吾等杀手的首要原则，抛弃一切的羞耻与仁慈。

　　洗劫了兰斯的钱包后，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室内的空气太过糟糕，我们只能爬上房顶，一边赏月一边喝茶。我现在住的是阁楼，只要翻出窗子再向上一挂就可以了。
　　“我说特莱斯，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穷？”兰斯抿了口我那气味怪异的茶水，深深地皱起眉头。
　　“命吧。”我淡然地喝着白水，并不知道他皱眉的一半原因。茶叶也不便宜，我这里的一点点都是为他准备的，每次他来泡一搓，那个茶砖用了有差不多……唔三五年了。但既然兰斯喝着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吧。
　　“你现在是在考虑转行吗？”
　　“不，就是赚个外快。当初选择这行的时候我就答应了师父，如果放下了就永远不再拾起。不每天训练的话，感觉会变迟钝，而且据说一旦放手，就再也受不到厄运女神的庇佑了。”
　　“改行吧，我看你只会越来越穷。”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害我越来越穷的人是谁。
　　他真挚地回望着我：“你转行期间，我养你。”
　　“滚。”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茶杯，把他踹下了屋顶。
　　吃青春软饭的家伙怎么知道挣钱的痛呢，你以为合适的工作这么好找吗？要有钱，要有时间，手艺还不能放下，因为我还有个该死的约定。
　　漫漫无期的该死约定。
　　兰斯很快骂骂咧咧地重新爬上来了，我抬起脚，如果他继续追问这个问题，我就再把他踹下去一次。虽然粗暴了点，但是比起口舌，有时候暴力能更加快捷地解决很多问题。
　　他识相地没有再问，转而向我抱怨起了他的老爹。他一边嚼着茶叶渣一边气鼓鼓地说：“今天那个死老头又派人来找我。口水话啊武力啊威胁啊都没少用，不过我不怕，母亲死得早，我又没有其他重要的人了，威胁没用。但是他居然无聊到把我吻过手背的女士们都控制起来，啊啊啊这让我连最后的乐趣都要失掉了吗！”
　　“那毕竟是你父亲。”我模式化地说。
　　“气死他才好。”兰斯哼哼唧唧。
　　我静静地看着他。
　　家人内部的事情不是外人适合插嘴的，只能由他自己解决。不过兰斯的父亲遗忘他们母子俩太久了，以至于继承人杀得一个都不剩的时候，才想起兰斯这个在乡野晃荡了多年的男丁。他们两看相厌不欢而散，但血统毕竟是血统。
　　大概是我的目光看得兰斯有些心虚，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唔……特莱斯你我是完全不用担心啦，你杀光他们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你的所有烦恼中，只有你父亲我没法帮你杀掉啊。” 我微微叹了口气。贵族有贵族特有的精神上的烦恼，那看不见的乱线无法用手中的刀剑斩断，而我所擅长的却只有刀剑而已。
　　我只能保证他□□活着，但不能守护他精神上不会死去。
　　兰斯看看我，突然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哈，这么说吧，也许等我终于能嫁给你的时候，父亲就会对我绝望了吧，特莱斯哥哥。你看，解决的方法多了去了。”
　　“别开玩笑了！”我被他不正经的态度稍微挑起了点火气，“那不过是少不更事时的约定，你我现在都已经大了。”
　　“我没在开玩笑！”兰斯提高了声音，“是你总在拒绝我！”
　　他的表情在月光中显得很真切，在我猛然站起来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但我并不打算相信他。
　　他们这类人——就算兰斯只是个半吊子也好——无论是玩笑还是认真都无法从脸上看出端倪，我想永远无法看懂，于是干脆全都不信。
　　就比如兰斯至今都没有告诉我他的秘密。
　　他至今表现得像是一个过气贵族的不肖子，为了自由、梦想和气死老爹在奋斗。

　　当初我拜师，师父向我索要的代价就是在他之后继续守护兰斯与兰斯的母亲，直到我死去，或者有新的继任者出现，我早就有为此搭上自己整个的人生的觉悟。现在我想复仇的人已经被我杀掉了，那么作为践约报应或者什么都好，我都会毫无怨言地承担。
　　所以兰斯是皇子的事情或许早在他自己知道之前我就已经知晓，然而他现在却还在对我辛苦地隐瞒。
　　哦师父说杀兰斯的事情是逗我的，别当真。

　　其实我一直都被兰斯想和我结婚这个问题困扰着，我不清楚是兰斯的母亲泰莎女士的授意，想为儿子寻找一个逃脱的方式，还是兰斯自己的某种谋算。他们都不知道师父与我真正的身份，师父在他们眼中只是个老园丁而已。泰莎女士去世后不久，师父也病逝了，只剩下我和兰斯相依为命。兰斯宣称要做迷倒所有女士的侠盗，我就只能追着他到处跑，同时暗中磨练他的抗打击和跑路能力，还不能让他知道我真正的目的。
　　兰斯大概觉得我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一个朋友或者家仆的忠诚，或者因为他迷恋我所以我不能弃他于不顾的道义，又或者我就是单纯地被他骗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样，是我能悄悄守护他最合适的距离。
　　这样就足够了。

　　回到阁楼，我率先抢占了我的床，并把想要爬上来同枕共眠的兰斯踹了下去。
　　“你这混蛋就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吗！？”他扑上来抢夺我的被子。
　　“也不想想是谁一来就把我的实验弄得乱七八糟！”
　　“那是你自己修炼不够！”
　　“正常人看到那些剧毒物都会自觉滚远好吗！”
　　然后“滋啦”，被子撕成了两半。
　　“呃，那个，特莱斯，听我……”
　　“你给我到马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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