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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四年前未被战火染红的平湘还是鸡犬相闻的恬静村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隔了外面的烽火边天,平湘如同避秦而居的桃源。
处暑后天气渐渐转凉,风清云淡,长草没膝的山腰上杜若捆好木柴,负着薪苏往家走,绳索绕在指间甚是熟稔。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俏美如花,这条路她每天不知要走多少回,哪知这天刚走到一半,却听到不远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声呻/吟,似极痛苦。
她吓了一跳,四下环顾,荒凉蜿蜒的山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仗着熟悉地势倒也并不十分害怕,大着胆子过去小心冀冀拨开齐腰深的草丛,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得呆了。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少年躺在里面,他大腿上中了羽箭正自咬牙拔出,鲜血随着箭杆的离开大量涌出来,怵目惊心。他颤抖着手想将一瓶药洒上去,终究因为伤后无力,竟然无法完成。
她忙将木柴搁下,对他说:“我来。”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终于点了点头。杜若见他相貌俊逸,气质沉稳,但那道目光却教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闪过一丝迟疑。他将药瓶抛给她,低声道:“过来。”
声音不大,却含着教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杜若接住药瓶,感觉到他浑身上下含着戒备,显然是不相信自己。她凑近前刚蹲下身子,便觉后颈一凉,他已拔出匕首抵在那里。
她心中苦笑,装作不知,将药粉细细往他伤口上洒,但血水不断涌出来将药粉冲散,她抬眼问他,“怎么办?”
他失血过多,神智已渐渐不清楚,还是定了定神说:“不要慌,先止住血。”
她一颗突突乱跳的心到这时才算平静了些,想起民间常用的止血方法,不知管不管用只好勉力一试。将手用力压在他伤口上方,阻止血液通过,然后才将药粉洒上伤口,又拿方帕及腰带给他包扎好。
他苍白着脸孔对她点头笑了笑,很是感激。杜若发现除了这道箭伤,他身上还有七八处刀伤,每一道都翻出模糊的血肉,她自小有晕血的毛病,强忍到这时候已是小脸苍白。他慢慢收回匕首,说:“辛苦你了。”
杜若摇了摇头,当下手脚麻利地撕下衣带细心为他包裹好,等处理完毕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却渐渐睡着了,俊秀的脸上笼着一层薄汗,天色慢慢暗下来。
杜若唤了他一声:“喂。”
他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又合眼陷入沉睡。
她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见他额上泛起细密的汗珠,两颊洇着不正常的绯红,应该是发了热,怎么办?若是带他回家,眼下青黄不接,家里已经很麻烦了,要待不管他,终究狠不下心,一番思量已有计较,脚步轻快地跑到西首荒居找来一块废弃的门板,将麻绳解开绕在榫头上固定好,这才喊醒他,指了指柴门说:“我带你回去。”
他睁开眼睛,暮风吹拂,夹杂着山野间的草木清香,眼前娟秀素净的女孩让他挪不开眼,她干净得如同清澈见底的山溪,让人莫名心安。杜若被他看红了脸,微笑道,“不早了,我带你回家。”
他如梦初醒,看了看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只剩感激,说道:“有劳了,我名叫薛枫,不知妹妹怎么称呼?”
“……杜若。”
他微微一笑,脱口说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人如其名,难怪妹妹这样好看。”
话一出口,不由得暗悔唐突,他一向言行有度,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自己却信口调笑起来。咳嗽一声,忙依言匍匐到木板上躺好。杜若在他起身时伸手欲扶,却见他咬着牙一气呵成,暗暗起了钦佩,待他躺好,便负起那根绳子一步步往家里走去。
月华微凉,花香缱绻,木板滑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他看着她弱小单薄的背影,在浅浅的月色下有一种别样的美好,坚如磐石的心一点一点柔软下来,似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他伸手握了握怀里私佩的玉蝉,那是母亲送给他的平安佩,母亲眼里,不管他多大都是承欢膝下的小儿,却不觉身材渐长的儿子已是军中肱骨。
杜若当然不会知道这个来自吴国的少年并非布衣。薛氏在吴都是三代将军的簪缨门庭,薛枫的父亲薛振霆久历沙场,战功赫赫。他自小便被父亲放在军中磨砺,衣食住行与寻常士兵并无二致。薛枫天姿聪颖加上家学渊源,十六岁时随军攻打冀城,果敢从容,军中将士无出其右,一战成名荣膺前军副将。这一次他私服来蠡国觇候敌情,回程途中不想遇上一队官兵,盘查见疑,他见势不妙夺了一骑快马边战边逃,究竟寡不敌众,受伤后声东击西引开追兵,一路跑到这里却再也没了力气。若不是遇见这个好心的姑娘,这一次恐怕真的生死难卜。
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来到一座低矮的茅屋前,月影重重,院子外面只有半人高的残垣。杜若回身面对他时脸上便有了一些歉意,“家中清简,请你…多担待些。”
“别客气,”心里淌过难得的温暖,自觉给她添了许多麻烦,但在这女孩面前却有种直抒胸臆的坦然,低声问:“不知妹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她小脸低垂,说:“我双亲都已过世,家里只有一个妹妹。”说着往里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妹妹杜鹃,也不奇怪。回身搀扶他起来,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好容易进到里屋。
屋子里只有几样简单的家什,里里外外却打扫得十分干净。板桌上搁着几只粗陶碗,点着油盏,光影摇晃中一灯如豆。
床上被褥整洁,依稀还沾有皂角的清香。她小心地服侍他躺下,尽量不碰痛他伤口,但二人力量悬殊,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已出了一身汗。
他强忍剧痛,哆嗦着向她一笑,刚要说话便听脚步声匆忙,一个与杜若极为肖似的少女跑了进来,一见这情形如临大敌,尖声叫嚣:“你发什么神经,带了什么人回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还嫌不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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