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来

　　（二）人对场合不对
　　顾明风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缠着绷带，眉头还皱着，脸色苍白。
　　楼兰看到这一幕内心一涌，和林孟说了句出去一下转身就走到外面长廊。长廊的尽头是傍晚正要落幕的阳光，被玻璃分割成七八块，打在地上就像是被分得清清楚楚的时间。就像是两个人被分割开来的时间。
　　楼兰深吸了口气，再走进病房时没想到顾明风已经醒了，斜靠在病床上正在和林孟交谈。他这边听不太清，又不能总站在这，就走了过去。林孟和顾明风听见脚步声，侧头看是他，林孟拽着楼兰往旁边一坐，对着病床上那位就说：“这是楼兰，我们电影的法律顾问，你一直出差才回来，估计没见过。”
　　然后他又侧着头对楼兰道：“这是顾明风，电影制片。”
　　楼兰点点头，就听见顾明风开了口，声音还带着沙哑，语气里有些重逢的欣喜与不知名的叹息：“好久不见。”
　　楼兰也没法顾及到林孟惊讶的目光，对着顾明风眯眼一笑：“好久不见。没想到见到你你却在医院呆着。”
　　林孟挑了挑眉，刚刚的表情已经转换成平静，“你们认识？”
　　顾明风无辜的摊了摊手，对他一笑，“何止认识。”这四个字讲完之后他看着楼兰也不说话，看进楼兰的双眸深处好像要从里面挖出来什么似的。楼兰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
　　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般的对视让林孟看得直发愣，转念一想也知道有的事即使是好朋友也是问不来的，于是跳开了话题说起今天发生的闹场事件。
　　林孟目前在拍的是名为《逆旅》的文艺片，自他转入导演以来，走的一直是致郁路线，而这次开拍却是走治愈系。影片说的是两个素不相识的旅人，在沙漠的边缘相遇，两人都是过来旅游的，又都不爱跟旅行团，于是两人结识共同请了一个向导进入茫茫沙漠。一人是来散心的抑郁小说家，另一人确是实实在在的穷游者，还有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向导，三人在沙漠之中相互扶持，相互开解，争吵抑或是分歧，到了旅途末尾，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向自己新的未来。
　　楼兰当时看到剧本觉得剧情有些平淡，但不知为何林孟执意要拍这个片子，继而他就知道了这部片子在群众之中，特别是在林孟和饰演主角的演员的粉丝中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而总有那么些不服气的，夹着那些添乱不嫌事大的人不惜过来剧组制造混乱。
　　林孟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又气恼又无奈。
　　看着林孟，楼兰又浮现出他当时和自己说的一段话。
　　“你是说这剧情么？是的，确实有些落入俗套。可是我想阐述的，不仅仅是三个普通人的相遇和分别，我想拍出来的，一个脾气暴躁的小说家，这样的人，要如何才能耐下性子去写出自己的世界，自有他的缘由；还有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乐天派穷游者，他是被生活所逼迫的人，在家里也好在职场也罢他都不能讨喜，所以他逃避自我去旅行；第三个人，那个向导……”林孟那时候说到这里苦笑了一笑，“那是我自己，我希望自己是个向导，却从来没有达成过这个愿望。”
　　那天楼兰就坐在他的对面，林孟的眼神里熠熠生光，似乎是找到了另一条出路，便双手把自己奉上不惜用自己作为赌注去寻找一个方向。
　　楼兰心里清楚，但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他不是神佛，只能本着朋友的本性，能帮一些是一些，于是就答应了林孟做法律顾问。

　　顾明风听着闹场事件的前因后果，觉得未免可笑了点，然而自己深受其害还进了医院，着实有些不值得。
　　“林导，”顾明风指了指自己额头的伤，“你可得报销啊。”
　　楼兰失笑，没想到顾明风现在说话居然这么玲珑，看来真的是岁月磨人。
　　“那是那是，怎么也不能苦了你啊。”林孟喝了口茶。
　　楼兰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旁边的某导演手机骤然响起，吓得他一抖，这一抖落入顾明风的眼里，顾明风一下子嘴角噙了笑意，当然，楼兰是始终不知道的。
　　林孟站起身，“诶哟真不好意思，我先行一步，片场那边现在在弄损失赔偿，我过去看看。”
　　“需要我过去看看么？”楼兰说。
　　林孟挥了挥手，“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个导演也不是白当的。你正好和明风认识，你俩不好久不见了吗，多好的机会，就是场合不太对。”
　　“那我还得多谢林导。”病床上静默着的某人突然笑道。
　　林孟道了句别，就离开了。楼兰被打了个不知所措，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其实与顾明风沉默的时候也是有的。那时候两人刚上大学，每逢考试前期楼兰靠着自己灵巧的嘴皮子早早的能在图书馆占到座位，然后等着顾明风过来——顾明风那个冷清的性格，能讨到巧就怪了。然后顾明风就坐在楼兰对面看书，楼兰就坐在那摊着书看他。
　　就像看着他的一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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