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 IV
克雷安王国地处大陆的西方，与极西之地蒙萨仅一水之隔。因为国家的海岸线狭长，拥有多处天然深水良港，克雷安的商业颇为发达，被称作“在大海上航行的国家”。只有三分之二的农业人口，商人和水手在这里是最令人艳羡的职业，码头上的吟游诗人们口称颂的，也是那些著名航海英雄的传奇经历。
太阳刚从海面上浮起，夜间朦胧的雾气还未来得及消散，就已经有年轻健壮的小伙子载着满车刚从海上归来的货物，敲响东家的门。
当明媚的晨光完全占领了这个国家的街头巷尾，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苏醒。面包店里飘出勾人馋虫的甜香，花店的伙计忙进忙出换上带有晨露的新鲜花束，酒馆的漂亮老板娘大声地招呼着熟客，身上还带着咸腥海风的男人们卖力搬运一车车码头上刚卸下来的货物……
店铺里的忙碌景象，小贩们中气十足的吆喝，马车车轱辘转动与石板地面的撞击声，还有街心喷泉边吟游诗人们叮叮咚咚的竖琴，无数细微的声音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杂乱又不失和谐的乐章，充满了美妙的生活气息。
这是乌托镇一天的开始，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乌托镇是边境的一个城镇，做的是往来的别国贸易，克雷安的王都伊戈尔在这个国家的另外一头，关于政治中心的种种新闻都只能由唯一常年去往王都做丝绸生意的肖恩带来。为什么尤金酒馆是乌托镇上客人最多的酒馆？不仅因为醇厚的烈酒与美丽有风情的老板娘，更是因为这里是肖恩的常驻地之一，每次他回来总要来坐坐，那时小镇就像过节一样沸腾。
酒、美人和政治，追逐他们是男人们的天性。
不过，这次肖恩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值得人谈论的好消息。
肖恩一踏进尤金酒馆，就收到了以前共同做生意的同行们各种各样的问候。
“嘿，老伙计！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啊？王都的漂亮姑娘看上你了吗？”
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肖恩却没有以往与他们调侃的兴致，与往日的意气风发相比，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性急的人上来就直奔主题：“肖恩，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陛下的身体还好吗？要不是陛下，我们可过不上现在喝酒谈天的好日子啊！”
此话一出，人群纷纷附和，同时殷切地看着肖恩，等他发话。在这个国家，布兰登王的病情是所有人最关心的话题。
听了这话，肖恩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看起来摇摇欲坠。
“布兰登王陛下……去世了。”
整个酒馆都在霎那间陷入一片死寂。无论是五大三粗的渔夫还是文弱的学生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悲痛的神色。自布兰登王登基以来颁布的一系列政策，使得克雷安的经济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蒙萨帝国的控制，不再像过去那样作为蒙萨的附庸存在，每年被卷走大量的税金，人民明明勤劳却依旧贫穷。
不知是谁先带头说了一句“愿吾王在至高神的怀抱中安息。”所有人都垂下头去为他们的君主哀悼。
“还有，”肖恩揉着手中的礼帽，不安地说：“公主殿下被王后以叛国者的罪名通缉，现在的摄政是黑王后。”
酒馆里原本肃穆的气氛彻底变为了死寂。如果说布兰登王是带给人民希望与光的太阳，那他的王后就是阴暗的乌云，因为自己身体不适就让这位王后参与政事简直可以说是这位国王人生的污点。她血腥的手腕为她带来丝毫不比她的丈夫逊色的知名度，在克雷安，她的名字甚至可以让幼儿止泣。
可魔鬼一旦迎进门就难以送走，唯一让人民有点儿盼头的，就是与布兰登王同样仁爱的怀特·斯诺(white·snow)公主。尽管公主与王后的政见不和但他们一点也不担心，这片土地属于斯诺家族，布兰登王的独女在布兰登王故去后加冕为女王，王后变成王太后就此滚蛋，对克雷安王国的人民而言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现在……王后赶走了公主？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反应过来的人们纷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原本欢快热烈的气氛消失掉无影无踪。
戴着兜帽遮着脸的瘦高少年将一枚银币掷到柜台上，“给我一杯火焰朗姆酒，要加冰。”
黑发蓝眼的妩媚老板娘尤金吓了一跳，她压根没察觉刚才柜台边有个人。匆匆忙忙倒好了酒，客人伸手来接，却被另一只手截了胡。
“不要这种烈酒，给他一杯麦子酒。”银发，同样带着兜帽，听声音非常年轻的男人将酒推回去。
“我之前在家里没喝过，只想尝尝味道，我发誓就喝一点。”
“路德维希，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小客人举手投降：“听你的。”他接过尤金递来的色泽金黄的甜酒，小小地抿了一口，倚在柜台上身子微微前倾和尤金说话。“黑王后这称呼可真奇怪啊。”
早已遭遇过不计其数的搭讪的老板娘并不太乐意搭理他，用干燥的白布慢慢地擦拭杯子：“是啊，陛下怎么就娶了这种女人呢。你不知道黑王后？”
“我们从神圣尤加特图希来。”
说到底乌托镇是个小地方，即使过客来自天南地北，但大陆那头的人依然很少见。尤金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就险些丢盔弃甲。
深红色兜帽下的那张面孔年轻而富有朝气，淡金色的细软头发覆在额前，肤色像象牙那么白皙，五官俊秀而英气，线条明快而流畅，玫瑰红的眼眸，眼神却如同林间的幼鹿一般纯洁柔和。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惊讶，名为路德维希的少年弯起眉眼给了她一个笑容，光是看他笑，尤金就觉得自己的心欢欣鼓舞。
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那样的眼神打动的，神明一定亲吻过他的额头，他才能这么甜蜜。
尤金看着那双眼睛倒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笑起来，把那枚银币还给他：“麦酒不值钱，就当我是请你的。欢迎来到乌托，路德维希先生。这位先生您来一杯吗？”
“谢谢，不用。”黑兜帽上镶着银边的男人礼帽而疏离地拒绝了。他明明一直沉默，像是隐藏在太阳背面的阴影一样低调，但尤金就是没法忽视他。
她放下杯子，指甲一下一下敲击桌面。“你想打听黑王后？让我想想。”
“她的全名是莎伦·布鲁克，布鲁克公爵的女儿。怀特公主的母亲洛克萨妮陛下去世后，国王陛下和她结婚。一开始她是个好王后，对公主关心备至，但随着公主渐渐长大，她越来越不正常，有人说王后早就疯了。”
“陛下的身体不太好，时常会让王后协理政务，世界就这么奇怪，疯子也有人愿意追随。她做事激进不顾后果，压根不在乎人命，被她害死的人成百上千，我可怜的军官丈夫，就因为他试图为被处决的海曼丞相尚在襁褓的遗孤求情，被推出去一起砍了头。”
“布鲁克公爵不是没有劝过她，反被她警告‘父亲还是多关心兄长’，第二天小布鲁克就被惊马踩死了。”
“她常年一身黑色衣裙，手上的血也干涸成了黑色，我们都叫她黑王后。”
路德维希皱着眉头听完这些话，把麦酒放到柜台上，尤金注意到他的动作优雅而娴熟，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动，一个贵族。“合法继承人逃走了，很快就会打仗吧。”
尤金低下头不再看他：“打就打喽。打来打去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你不服我我不让你，反正上位者永远不上战场也不流血，谁输谁赢我们都唯有接受。你们神圣尤加特图希前几年不打了一场吗？”
“上位者不上战场也不流血。”金发少年眼神一黯，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您说得有道理。可也许君主也不想打仗啊。”
这话换一个人说尤金肯定要反驳他一脸，可现在她只觉得心都要被他略带哀伤的神情割伤了，不由得放柔了语气：“不管您是什么身份，这时候应该立马启程回家了，这是克雷安的事，您没必要搀和。”
老板娘的话音未落，便有一队武装整齐，枪械森严的士兵破门而入。
酒馆里的众人都慌乱起来，拥挤着想往外逃。顿时，器皿打翻声，桌椅撞倒声，尖叫声，怒骂声吵成一团。终于为首的军人不耐烦了，前跨一步，举起手空放一枪。
“嘭！”震耳欲聋的枪响迫使众人原本如同野马般躁动的神经冷静下来。
为首的军人仍保持举枪的姿势，大声说：“摄政王王国动员令！叛国者怀特·斯诺现被全国通缉！胆敢窝藏者全家就地处决！”
“现在！按男女分成两队！例行检查！”
起初的惊慌褪去后，尤金迅速镇定下来，可就像她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路德维希和不知名先生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刻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半分惊讶，也许是早已猜到他们的与众不同。
杯子光洁干燥，好好地呆在架子上，麦酒桶看不出增减，唯一能证明她没有出现幻觉的，只有安安静静躺在柜台上的一枚银币。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