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每天起床都看到小王子在卖蠢

　　我叫塞西莉亚，今年26岁，我的母亲是皇宫的一位厨娘，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生活在神圣尤加特图希的宫廷中，与许许多多的人一样为皇室服务。与大部分人不同的是，我是王子殿下的女侍长。

　　我的朋友都很羡慕我能在小王子身边做事，撇开殿下尊贵的身份，光是那张小脸上时时刻刻灿烂的笑容，淡金色的鬈发，玫瑰红的眼眸，再加上礼貌又亲切的性格，简直像是森林中的小鹿那样活泼可爱。

　　坦白说，与其他贵族相比，王子殿下实在不能更好伺候了。他乖巧而懂事，从不任性骄纵，提令仆人为难的要求，亦不挑剔衣服精美与否，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发怒打骂下人……有一次，有一个小女佣洗破了殿下最心爱的小熊，那个年纪的孩子本该哭闹不休，我本以为小女佣会被拖下去打一顿或是赶出去，殿下却只是稍微低落了一会儿，就反过来安慰小姑娘说没关系没关系，小熊破了如果她再做一个新的，他就原谅她。

　　小姑娘感激涕零，其他人也纷纷赞美殿下的仁慈宽厚。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真正的殿下，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皇后陛下去世得很早，皇帝陛下管理着庞大的帝国，很少能来陪他。被成群的女官和嬷嬷包围着，小小的王子殿下每天都显出很开心的样子。曾经我同这座皇宫里的每个人一样，都认为殿下很快乐。

　　直到那天深夜我悄悄进入殿下的房间想关上殿下房间开着的窗户，因为外面忽然起了风，可能要下暴风雨。我拿着嬷嬷给我的钥匙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生怕惊动了殿下。

　　“爸爸妈妈，我今天也很听话，贝安琪夫人夸奖我了。”

　　“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和我说说话呢？是我还不够乖吗？”

　　“就一句，哪怕是像严厉的安德鲁海德夫人一样训诫我我也高兴。”

　　是王子殿下。我立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殿下并没有睡着，坐在床上，一左一右是两只比他本人还大的玩具熊，他是在和那两只玩具熊说话，把它们短短胖胖的手臂按在脸上，想象那是皇后与皇帝陛下拥抱着他。殿下的床那么大，哪怕上面有两只大玩具熊也还是显得空旷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被映衬得格外可怜。

　　他的身边，还有那只被小女佣洗破了的小熊，它本该早就扔掉才对。

　　年幼的孩子坐在床上，絮絮叨叨和他的玩具熊说话。月光从窗口投进来，为他与他的伙伴剪出黑黑的影子贴在墙上，变成孤独寂寥的画。

　　那是我第一次隐约触摸到殿下的内心世界。

　　一天一天，孤单的孩子渐渐长大，在皇宫上下所有人的心里，他是个可爱的小天使，笑起来的时候阳光都黯然失色。只有我知道，殿下其实一点也不快乐。一个人在独处时的样子才是他真正的自我。那个夜晚，孩子被月光照亮的眼眸迷茫而孤独，缺少来自父母的关爱，世界对他而言那么空那么大，只有毛茸茸的玩具熊陪伴他度过每个孩子都会害怕的夜晚，当暴风雨来临电闪雷鸣时，他是不是只能把头埋在玩具熊的肚子上哭泣？

　　那双玫瑰红的眼睛里蒙着谁也看不出的透明的隔膜，把所有的人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走进来。殿下对我们所犯错误的反应不激烈，似乎无比宽容，那是因为他压根不在乎啊！他的衣服是否被毁坏，食物是否精致美味，下人的服侍是否周到贴心，嬷嬷们讲的故事是否有趣……他统统都不在放在心上，谁会为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事发火呢？

　　我隐隐的担忧终于在殿下六岁那年被验证了。他已经六岁，在王室的传统里是时候接受教育了。他的导师是陛下少年时的老师哈伦勋爵，曾经的帝国宰相，被整个东方敬仰的“凛冬之蓝”。

　　“您希望这个国家是什么样的呢？”老人问年幼的王子。

　　殿下听了这个问题以后，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容。过了很久很久，才抬起头茫然地问：“我不知道。世界和我……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只是看来您还没有准备好啊。”勋爵阁下苍老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摸摸殿下的头。“也许我不是做您老师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陛下听闻了这件事，并没有如我恐惧地那般大发雷霆，或许他早就明白。我看得出来的事，没道理陛下会看不出来。

　　哪有父亲不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呢？就像我爸爸。或许与陛下这样的帝国至尊相比，他是个太过平庸的小男人，我却始终没办法忘记小的时候我骑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满地爬，阳光从小窗里溜进来照亮空气里的尘埃，父女两人的笑声一起回荡在寒酸狭窄的木屋子里。我被选进王宫做女侍，骄傲好胜的母亲视这为荣耀，父亲却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说爸爸的小莉亚啊，皇宫看起来金碧辉煌但哪是好呆的地方呢？如果可以真不想让你去。

　　管理一个庞大的帝国足以占据陛下全部的精力，至少从我有记忆起，他从未缺席内阁会议。在柏特莱姆宫侍奉的仆人们常说那里的空气都满是权力的森严，大臣与皇帝在书房里密谈，帝国各地诸侯的觐见，将军四面八方的密报被锁在铁盒里送入宫廷，将军与骑士们的刀锋与火铳雪亮。

　　陛下书房的灯从未在凌晨之前熄灭。即使是殿下，也只能在晚餐时见到自己的父亲，进行一两句礼节性的交谈，彼此之间生疏得像陌生人。殿下总是攥着刀叉，默默地看着那个背影走远，偌大的餐桌旁剩下他一个人。他从不出言挽留，因为所有人甚至包括我，都在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那是你的父亲，可他不曾属于你。

　　“我是不是错得很离谱？”陛下将我传召到书房，像在问我又像在问他自己。

　　他依然威严，像头老迈却依旧勇猛的雄狮，可脸上的疲惫犹如被烈火灼烧过的木头那样深刻。父亲为自己的过失悔恨，他缺席了儿子的成长并以为这毫无大碍，命运在很多年后告诉他他大错特错。

　　什么是错误，什么又是正确。作为这个国家的一员，谁能说您错呢？可是殿下也没有错啊。世界有时就是这样，你没有错，可你会觉得一切都错。

　　这件事并没有到此结束。

　　有一天傍晚，陛下放下餐具洗干净手却没有离去，而是向殿下招招手。“路德维希（Ludwig），我的儿子，过来我身边。”

　　不顾女官的关切，殿下“咣当”一下扔掉刀叉，跳下椅子，蹬蹬几步跑过去。

　　“你不喜欢哈伦先生？”陛下把他抱起来坐在膝上。

　　“先生也不喜欢我。”殿下伸出手抱住陛下的脖子，把头埋在陛下的怀里。

　　“我给你找了个新老师。是个大人物，但对你而言也许并不难相处。”陛下吻吻殿下的额头，轻声说，“你是个好孩子，不要任性，跟着他好好学习。如果连他都做不到，这个世界也没有可以教导你的人了吧。”

　　我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惊异。连陛下都要称为“大人物”的人，该是何等的威严伟岸？

　　可那个人和我想象得并不一样。

　　记忆中那位大人的到来是在一个雾蒙蒙的雨天。他从雨中走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雨星打在漆黑镶银边的长袍上，银色的长发垂在脑后，碧色的眸澄澈凛冽，温润的肌肤素白如冰雪，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圣光。

　　这样的人本不应活在这个时代，他应在神圣纪年之前的神话时代。那个世代诸神还未沉睡，精灵未曾避世，龙骑士与他们的同伴的身影骄傲地在天地之间伫立，侏儒们忙着锻造惊世的神器，魔法师们在大陆上行走追求着至高的力量，他们真诚，纯粹，强大，那时一切一切的奇迹还未泯灭。

　　他从雨中走来，却也如同从那个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残章的记载，吟游诗人的琴音的时代信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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