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离人

　　就这样一走一停慢腾腾地挪到了晌午，易寐一脸颓废地斜靠在后座的宋清婉身上，一张妖魅的俊颜拉得老长。余唔生端坐在副驾驶上安安静静地拿着一本五洲志在看，一缕娇俏的发丝垂落下来为她增添了几分慵懒安逸，净岁窝在她怀里半眯着眼出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哪个田家小院里喝茶呢。

　　梅逸筝在驾驶过程中时不时瞥向她，这个女人整天一副清淡寡冷的面容，难得露出闲适温然的模样，故使梅逸筝又多看了几眼。

　　这不知是梅逸筝第几次偷偷打量她。余唔生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合上后望着梅逸筝淡淡出声：“好看吗？”。
　　“啊”梅逸筝与她目光相撞，心里窘迫到极点，但还是不紧不慢地将视线移向正前方，“我没看你，是看你那方的反光镜”。

　　“我问的就是反光镜”余唔生面无表情道。
　　梅逸筝心虚地笑笑，“挺好看，挺好看的”。

　　“你想看就光明正大看呗，偷偷瞥几眼算什么”易寐斜着媚眼懒洋洋开口。

　　梅逸筝握方向盘的手抖了抖，车子轻微地向左偏了一下，她急忙将方向盘扶正，然后尴尬地朝后视镜笑了笑，不再作声。车内只听见净岁时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她感觉车内的三双眼睛都盯着她瞧，还算宽裕的车内令她感到阵阵压抑，她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一抹红晕，并且有向耳垂蔓延的趋势，她恨不得学拍电影那样打开车门跳出去。

　　“就你话多”宋清婉柔柔的声音响起，她将易寐的身子扶正，蹙眉道：“坐好，别像个软骨头一样”。
　　“我也不是哑巴，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再则我也没有说错，明明就是偷看”易寐小声咕隆着，但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清婉一巴掌拍在了头顶上。“嗷，为什么打我”易寐愤愤不乐道，“罪魁祸首在开车，你有本事打她去”。宋清婉没种，她又轻轻抽了易寐一巴掌。

　　你最好就是个哑巴！梅逸筝眼皮跳了跳，内心反复地腹谤，巴不得她立马哑了才好。

　　经过一段颠簸的车程，梅逸筝在一个农家院宅停了下来。自从她父亲退休后，就搬到了乡下的老家生活，开发商的爪牙还未伸到这个风情水秀的小山沟，当初他父亲提议搬到乡下她也是很乐意的。这个地方群山环绕，风景秀丽，屋前屋后都栽种着瓜果桃李，离镇上摸约有三公里的距离，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涧，可谓是原生态的自然生活。对于已到花甲之年的父亲，拥抱大自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快节奏，这个地方再合适不过。再则言，相对于繁华锦丽，酒醉金迷的大都市，梅逸筝更喜欢静怡闲漫的乡村。

　　“爸”梅逸筝对着院内正在饲喂黄母鸡的一个半白头发，但是看起来仍然很开朗慈和的中年男人柔声道。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推推垂到鼻间的无框眼镜，然后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小梅回来了，快快，快进屋”。

　　梅逸筝领着她们进屋。她顺便将余唔生手中的礼盒接过放到最里间的屋子，而梅教授又为她们准备茶水瓜果去了。一时间，只剩余唔生、易寐、宋清婉三人待在堂屋。

　　趁这几分钟的时间，余唔生仔仔细细将这房子打量了彻底，之后她敛这眸子端坐在位上久未言语。这世上有逆风水的说法，且不说建筑房屋要注重南北朝向，更要讲究顺风顺水，这样才能带来吉瑞祥兆。可从未进门开始，余唔生就发觉看似简单的一栋农村平楼，却将风水八阵、乾坤星斗、五行末置通通倒逆着来。

　　这房屋倒不像是人住的，分明建的就是一个死宅。

　　大门口正放着一把灰扑扑的太师椅，它的四个脚下各绑着黑绳。在堂屋墙壁的中央，供奉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布偶，布偶只有半截手臂大小，但它们皆是黑衣白裤，又是一张红布将脸全部遮住，显得格外诡异和突出，横梁凸出一小块，上面摆着香炉，能见到里面堆了厚厚的香灰，可见是日日有人添奉。坐在堂屋往厨房看去，本该是简单的一条通道，却七拐八拐撞见的全是雪白的墙壁。鬼易迷路，所以房屋通道崎岖最是禁忌。更让余唔生惊虑的是她总觉得从踏入这宅屋开始，就有一双眼睛将她死死地盯着，她顺着视线寻去，除了见到白墙黑偶，就是单一化的笔墨水砚了。她双唇翕动，无声的驱清咒缓缓吟出，一咒未毕，那道略微凶狠地视线就已隐去。她灵光一闪，一双深墨色的眸子直逼供奉的布偶，常人都是供神供佛，而梅教授还真不是常人，倒供起不明不白的东西来了。

　　净岁弓着身子在屋里踱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类似烧开水的声响，余唔生弯腰轻挠它的肚皮，它撒娇似地围着她的手转了两圈后，方白影一抹，就遁入堂屋深处不见了。
　　易寐与宋清婉也是一脸凝重地坐在那里未语，大概是与余唔生一样觉得这儿邪门得很，但碍于是梅逸筝家，故都未开口说明。

　　“久等了，久等了”梅教授提着一壶茶从后面走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笑意的梅逸筝。

　　易寐最先走上前去，一副敬老爱老的模样替他接过茶壶，“不急不急，小筝筝常提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接着她又说，“我是小筝筝的朋友，易寐，这是宋清婉，这是”她指着余唔生，可话未出口就被她抢了先。

　　“我是逸筝的家里人”余唔生淡道，一双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

　　她又继续道：“梅伯父好，早就听逸筝说家里的那些铜钱符雕是你寄过去的，我当时就想向你请教一些辟邪上的问题，现在总算是碰面了”。

　　梅教授看向她的眼神稍微有些戾虑，但转眼又是一副慈父温和的模样，“小梅从小就怕那些脏东西，所以我就自个儿弄来一些书本，又好好捣鼓了一番，想帮她驱驱邪气。要说请教的话，我还是不敢当”。

　　“她小时候怕不怕，我自然是知道的”余唔生冷冷开口。

　　梅逸筝是一个头两个大，余唔生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是这副冷冰冰不待见人的模样，而这是余唔生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也不会有什么隔夜的仇恨，再则，第一次不都是要留下好印象么！

　　“爸，怎么不坐下，你们也是，都干站着”梅逸筝赶忙圆场道。

　　梅教授笑呵呵地拍拍梅逸筝的手背就坐下了，一坐下就问了她好些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在外地习不习惯，工作是否顺心等家常话，梅逸筝笑着一一回应，又问了他一些家中事宜。

　　“爸，你那哮喘还发作没有，你可要记得吃药，每次都要递在你手上才肯吃”梅逸筝无奈道。
　　“没啥事，最近身体好得很，你也莫要挂念家里”梅教授说的是方言口音。

　　“伯父还是要保重身体，以免逸筝担心”这时，余唔生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
　　“······”人家父女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说榆木头是不是有病”易寐跟宋清婉咬耳朵，“怎么以前不见她话多”。
　　宋清婉把她推开，也顺着余唔生的话题与梅教授闲唠叨起来。易寐更加吃惊，难到是三人皆病唯她独安？这是什么情况，刚才还冷场这下又亲近地不得了？

　　果真是不对劲。

　　“你们在路上堵车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吧，伯父家也没有什么好菜好肉招待你们，我就给你们下碗鸡蛋面去，明天我再去池塘网几条鲜鱼，去院子外面摘点菜回来。”说着，梅教授就向厨房走去。

　　“客气了，客气了”终于步入了“吃”这个话题，易寐搓着手难得礼貌了一下。

　　待梅教授进厨房后，一时又陷入了沉寂，唯有易寐神经大条，像个没事人一般，她哀怨地盯着梅逸筝，道：“你怎么能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你怎么能够这么地无情”。
　　梅逸筝想一脚踹过去，这个死女人除了闹腾以外，那就是爱作死，说起话来也易让人误会。

　　“我俩有什么约定？”梅逸筝瞟了眼依旧神色淡淡的余唔生，她重重吸了一口气然后温柔询问。若是易寐说些不着天际的话，她就一脚把她踢出去。

　　“你答应我的红烧鱼，爆炒鸡，青椒笋片，还有自家酿的殷桃酒呢”易寐眨着无辜的媚眼，里面有水波晃动，好似她真的是受了委屈一般。
　　梅逸筝第一次感谢她的适可而止，于是无奈道：“要吃鱼，明天自己去池塘捉；要吃鸡，明天自己去院子里杀；想吃笋，我家后面自己挖去，想喝酒，明天去地窖里取，总之，一切等明天再说”。

　　“不是我想吃，是榆木头和净岁想吃”易寐指着余唔生振振有词。
　　“谁想吃今天也没有”梅逸筝斩钉截铁道，说着看向余唔生，双手一摊就跟着梅教授去了。

　　“嘿嘿，榆木头，我这是在帮你表达心声，你不能怪我”易寐望着面无表情的余唔生道。
　　“明天记得去抓鱼，杀鸡，另外，我想吃野鸡，就在后面的山上”余唔生淡道。

　　易寐一听，双眼一瞪，义正言辞地开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去帮小筝筝烧火，你俩别打扰我”，说完也快步往厨房走去。

　　余唔生学着梅逸筝刚才的手势，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对宋清婉双手一摊，便背着手向院子踱去。
　　此时天早已暗了下来，农村的夜晚总是要比城市静逸得多，没有车鸣喊卖，只有偶尔从远方传来的一两声狗吠，对面的半腰山上有点点车光缓慢移动，在黑黝黝的夜里特别地突出，想必是哪位长途跋涉的人还在回家的路上吧。院子里的腊梅花在夜里散发出缕缕冷香，混合着寒风吹散到小院的各个角落。寒风仍没有停息，宋清婉将大门口的净岁抱起来走到院内的藤木椅上坐下。净岁幽绿色的灵眸在暗夜中闪闪发亮，像是一盏孤山野灯，带给人一种诡异之感，又像是懵懂欢快的绿色精灵，在暗夜中欢舞游荡。

　　“这么大个宅子，也只有这里正常了”宋清婉似自言自语开口，柔柔的嗓声像风，像露，更像薄雾。
　　“我看未必”余唔生淡道。

　　所有的话语都慢慢融入在了这片夜色中，直至，寒风扰过，人音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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