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

　　“你撑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

　　我看着他。虽然数十年过去了，仍如初见时一般模样，我有些艰嘴角扯出一抹笑，“不愧是清行，倒是叫我羡慕。

　　君为止，字清行，不过三十有五，已是位居右相，享尽风光。不，不对，这时的君为止，还远没有先帝尚在位时威风。我想起了此时应是在清心斋批阅奏折的圣昭帝，心里的恨突然涌上。

　　“安泊，安泊？”他像是急了，我瞧着他笑。不经意舔了舔嘴唇，舌尖黏上了些许湿润，我恍惚中觉得，有些疼。

　　那是我与君为止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让我和他都觉得心情沉重。第二天他走时的步子，乱得连我府里没什么见识的小厮都瞧得出他与平时的不同。

　　而我是怕了，我知道，我要死了。我不是什么英勇无畏的人，几年前以身为人解毒便已是我最大的勇敢，即使我知道那毒不致命，寻常大夫都能解了那毒。

　　我已经在榻上躺了七天，民间话本若说人大限将至似乎常以七天为限，也不知道，这七天会不会是我的期限。而当我藏在枕头下的玉佩无端裂了一道深痕时，我便知道了。我怕我如同说书人说的一般，“七天一过，那恶徒果真断了气死在自个儿的床上。想必是他生前犯得错事太多，就连前来俭尸的亲友见了，也暗呼一声活该……”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得上恶徒，可我手上的确有鲜血淋漓，我从来不是君为止那般的君子贤士，我只是一个贪图名利的小人罢了。

　　我惶恐不安想着，是不是与那话本中的恶徒死的不一样，便不会与他一个下场。惶恐，却又无奈，是不是人要死之时，以往从来不想的东西都会翻涌着占据脑海。可到底还是要试的。

　　我换上了以往我最爱的白袍，颤着手挂上了那枚裂开的玉佩，再拿起曾经常伴身旁的折扇。我瞧着镜中熟悉的脸笑了，笑得眉眼弯弯。镜子里的人，像极了从前的我。也仅仅是像而已，我不是我了。

　　我带着一壶酒一只杯子，到了祠堂。我段家之人死后栖息之地。我举着杯子郑重道“父亲，儿，幸不辱命。段家不曾衰落，阿清他前几年便已金榜题名，是个状元，比我好。旁系的几个小儿也不错，没丢我段家的脸。还有……儿不孝，报不了您的仇。”杯子里的酒见底了，我低头叩了三拜。耳边仿佛传来黑白二鬼的索魂声，我抬眼去瞧，旁边跟着的是我信了一辈子的父亲。

　　后记：怀安一十年当朝左相段安泊久病而亡，帝大怮，赐黄金百两于其族辈，以作补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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