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开满城

　　那小二丢下手上的棍子，连忙扶起倒地的酒保们，有些慌乱的说:“这…这次就放过你了！要是…要是下次还敢这样…小爷…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简诩棠笑而不语，只是拿过旁边的新杯子。
　　半斗乡巴清。
　　半斗白术露。
　　小半斗桃源酒。
　　嗯。
　　真香，待客正好。
　　酒调好之时恰好是少年来到他面前之时。
　　少年却摊开那只没拿剑的手，依旧是宽厚而温暖，还有薄薄的茧，手指修长有劲。
　　简诩棠暗暗的看了下自己的手。
　　咬了咬唇，相比之下，太小了。
　　“你这是为何？”简秦不解地看着少年。
　　少年不语，只是直直的盯着简诩棠，显然，他分清了主次。
　　简诩棠也不说话，右手撑着头，有些许调皮的青丝散落了下来，侧着脸笑了，宛如皓月，明亮而澄澈。
　　“还钱。”低沉的嗓音着实的是牵动人心。
　　笑。
　　笑的更欢了。
　　抿了口酒。
　　唔。
　　还是很涩。
　　“这位兄台莫是搞错了？不该是阁下欠小爷的银子么？怎么…反过来跟小爷要钱了？”
　　“那个铜板，不算。”
　　简秦看着简诩棠玩的开心，倒是也不参与了。
　　“哦？给你的铜板不算，那小爷刚刚说还你的酒钱，也不算了？”挑眉，这逗人，好玩至极！
　　少年放下了摊开的手。
　　“那算两清。”
　　说罢，转身就打算走。
　　“怎么？来者都是客，不赏脸喝一杯么？”
　　简诩棠把那杯调好的酒放在了少年背后的桌子上。
　　酒很清澈。
　　宛如少年。
　　少年倒是也不客气，看了这清的酒，细细的放在鼻下闻了下，然后就直直的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见此，简诩棠眼中闪过笑意，这家伙，和他倒是有点相像。
　　看神情，这调制的酒，似乎也不错！
　　眼看着少年又要离开，简诩棠徐徐道来:“你喝了小爷的一杯酒，听小爷一句劝如何？”
　　也不等少年回答，简诩棠兀自地说下去:“来给小爷干活吧，亏待不了你的。”
　　玩着扳指的简诩棠和低着头品酒的简秦都没注意到此时少年眼里的精光。
　　少年勾唇，满是不屑的说:“就我这样的人，跟着你，能有什么未来。”
　　闻言，低着头的简秦倒是轻笑了一声。
　　“没听说过，古来王侯生贫贱么，”简诩棠取下手上的扳指，放在桌上:“你的实力怕是能攀地更高，不是么？”
　　似乎没想到简诩棠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少年也微愣了，说:“虽然你说的很让人动心，但很可惜，我没时间。”
　　“噢？是么？不知是何事让你如此之急？”
　　少年有些打趣地看了他一眼:“上京，寻人。”
　　“如此，便不打扰你罢，若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就拿着这扳指，上如意坊找掌柜的，他就会引你来见我。”简诩棠取下手上的扳指放在桌上，红木色的桌子与白玉扳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隐约还能看到扳指内刻有“棠”一字。
　　少年也不客气，拿在手上垫了垫，然后放入袖兜里:“但愿用不着。”
　　“简清徐。”简诩棠‘自报家门’。
　　“樊顾城。”说罢，转身就走。
　　这回，简诩棠没有挽留，却把其他几壶酒混在了一起，摇了摇给自己斟了一杯。
　　“樊顾城！接着！”正当樊顾城走到门口之时，简诩棠就把那调制好的酒抛给了樊顾城。
　　“千金美酒千人干，纵是一醉连城也寒酸。”随着酒壶往下抛的时候简诩棠淡淡的笑。
　　这话的含义或许别人不懂，但是简诩棠知道，樊顾城一定懂。
　　在他的角度看，樊顾城被门外的阳光照耀着，此刻似乎分外勾人，明亮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笑意，竟是如此好看！
　　好看到连简诩棠这般的人都称赞。
　　樊顾城走后，简秦食指敲着桌子，微微思量：“少爷，要不要属下去查查那樊顾城的底细？”
　　“暂且不用，这人儿向我投奔与否尚且未知，又何必为了一个或许不相干的人浪费我们的时间呢。”
　　简诩棠端详了那杯酒片刻，嗅了嗅，再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表情显而易见:“可惜了。”
　　方才听到简诩棠说樊顾城不相干的话，开口调侃道:“怎么？又舍不得了？”
　　“怎么会，只是可惜了这好酒倒得太少罢了！”
　　这话倒是堵的简秦没话说了。
　　却没想到，这樊顾城非但不是不相干的人，还是一个改变他们命运的人。
　　“这戏也看完了酒也喝遍了，也该走咯！”
　　简秦放下杯子，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就执剑站了起来，侍在简诩棠身旁。
　　虽说他们情同手足，但这主仆关系简秦还是要遵守的。
　　大街上仍然是火热朝天的，简诩棠将狐裘搭在手边，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超凡脱俗的气息，引得旁人频频回首相望。
　　自然，小镇上吃的东西也不少，这不，简诩棠此刻又给这圆圆的红红的一串串的东西给吸引了。
　　“敢情这民间的玩意儿都如此之多又如此精致小巧？”简诩棠顺着手上狐裘的毛，顺滑顺滑的，手感竟是如此之好。
　　简秦一看，笑道：“哪能呢。”
　　简诩棠不解，如潭水般的眸子望着简秦。
　　这会，简秦倒是不自在了，虽然跟了主子多年，却还是无法抗衡主子审视的眼神，那宛如不经意的一眼隐藏着多少警告只有简秦他自己知道。
　　“这哪能和少爷家的比呢是吧，这玩意儿民间称它为冰糖葫芦，是小孩们最爱的零嘴，就是将野果用竹签儿串成串后蘸上些甜滋滋的麦芽糖稀，然后风干就变成这样了，甜脆而凉，又酸又甜的还能开胃清热呢。”这时的简秦就像是无所不知的江湖道士一般为简诩棠讲解。
　　别看现在的简秦这么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在他没有遇见简诩棠的时候，他也是流浪在民间的一个孤儿，父母双亡，沦落为与乞儿争食、争地。
　　那会儿的简秦也不叫简秦，叫陈凡，才九岁，正当时别的孩子上书塾读四书五经为将来考取功名的年龄。
　　正巧那时碰上了五岁与兄长走散了的简诩棠，小时候的简诩棠长得也是精致的，像现代的SD娃娃，宛如陶瓷一般，穿的也是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圆滚滚的大眼睛有些怯怯地望着四周，却没有丝毫的害怕，有的只是对周边坏境的怯意而已，与一般的孩子有些相同却又有些不同。
　　那时的简秦自然也注意到这么一个显眼的孩子，在百姓中穿着华衣独自站在路中央，不动不摇不哭不闹，似乎笃定了自己不会有事一样。
　　简秦先是看了看周围，确认只有些看热闹的人之后，上前去：“喂，你是走丢了吗？”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委曲求全中却又带着一些倔强坚韧。
　　小小的简诩棠也只是用他那美丽的眸子打量着这衣衫褴褛，缊袍蔽衣的小小少年，不语。
　　少年仍是用别扭的语气说道：“你告诉我地址我可以带你回家，但是你要给我酬劳。”
　　闻言，小小的简诩棠却笑了，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你跟我回家，我予你温饱一世如何？”白到可以看到血管的皮肤，还没长开的脸上带着浅笑，微红的双颊，却是简秦一生中见过最美的画面。
　　你跟我回家。
　　我予你温饱一世。
　　如何。
　　或许那时的简诩棠不懂这话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但，那话却是简秦这辈子坚定地认定简诩棠这一个主子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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