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吟

　　第二日，约莫五更时分，天色隐约发白，昨日马车前那个女子过来敲房门，形色冷厉道：“大王找你，快起来吧。”
　　虽在床榻之上，实则合衣一夜无眠，被她一觉，我也翻身下床，跟着她径直出了屋子。转过院子，进屋之前，忽听左边走廊有戚戚哭声，我巡声望去，昨日拉我下车的那名汉子正扛着一妇人进了偏房，伴随着那汉子邪魅的笑声，我心头一凉，不觉缩了缩肩，忽然耳边传来声音：“进来，别让我也抗你进屋。”我蓦地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忙抽身进屋。
　　他也慢慢踱进屋来：“说说吧，你要拿什么换你的性命。”
　　我开门见山:“天下之大，能给你武器的不止我皇弟一人，江湖事江湖了，听风堂堂主曾受我的恩惠，我也多年与他保持书信联系，到时候，手书一封，不愁没有兵器给你们。”
　　他迫视我：“几日？”
　　“十日之内。”
　　他注视着我，眼里阴厉渐消：“穗儿，去给公主端些吃的来。”
　　不知为何，总觉这个叫穗儿的姑娘对我甚是憎恨，她端着托盘走进来，我假装不经意，却时刻关注她，路过我时，她左手一松，托盘里的热粥眼看要洒在我的怀里。
　　心里冷笑，手上却不迟疑，退身伸手，稳稳接住托盘，勾起嘴角淡淡说道：“姑娘当心。”
　　“你会武功？”他惊诧道。
　　我将托盘放到眼前的桌子，并未抬头，只淡淡道：“花拳绣腿而已。”
　　穗儿冷哼一声，侧脸冷笑道：“装什么谦虚，既然会些拳脚功夫那更好了，不如比试比试。”
　　不知为何，这位姑娘打见我就不喜欢我。我抬头看向他，他懒懒地斜躺在一把椅子上，也不答话。“既然如此，那便切磋切磋吧。”
　　“你选兵器吧。”
　　剑算得上是兵器里最轻的了，师父教我最多的就是剑法了。他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法招式讲究心随意转，只有从心出剑，剑才能快，才能伤人。
　　“剑吧。”我在庭院内站定。
　　话音未落，眼前已飞过一把剑来，我侧身避开，伸手接住。
　　我按剑向前，剑作龙吟，匹练般的寒光骤然亮起，穗儿提剑向我斜砍过来，我定睛细看，腕力尚可，但招式木讷，待她的剑袭来，我右脚脚尖轻轻一点，腾空跃起，横剑直刺她左肩致命处。忽然飞狼从屋前阶上跳将过来，伸手一把揽过穗儿，电光火石间，我收剑不住，刺伤飞狼的右臂。
　　旁边围观的人里，已经有几个抬步向我奔来，飞狼回头厉声喝道:“不用”，他随手抛开穗儿，“滚，没用的东西。”
　　随即，他回头阴厉得盯着我，“好快的剑。”
　　我一怔，心里有些懊恼，刚刚比剑，不过是气不过被人欺辱，想刺伤穗儿给她点颜色瞧瞧也是小孩儿心性，不曾想却惹怒了飞狼，是了，他定是心胸狭窄，觉得我打败他的手下，是有意折辱他。
　　我欠身微笑：“大王受伤了，快让穗儿帮你包扎一下吧。”
　　他挑眉看向我，忽然发出悚人的笑声：“你来替本大王包扎。”
　　我望向他，但见他眼底一片冰凉，嘴角勾起，放肆的打量我，料定他只是成心戏弄我，便也坦然了，只跟他进了屋子，替他止血包扎。
　　一连五日，他都会叫我帮他换药，除了在他的监视下飞鸽传书给师父，也再无其他事端。信中我皆用暗语，表面索要兵器，实则说明现在的处境。
　　“大王找你。”
　　门外响起穗儿冷冷的声音。我随便换上了件她拿给我的麻布长衫，以简单荆钗绾起长发，便跟着她去了飞狼那里。
　　没想到大堂里还有其他人，飞狼依旧斜倚在椅子上，堂下跪着一名精瘦男子，身后一人佝偻着身材将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声音沙哑道：“大哥，人押回来了。”
　　“老三，我待你不好吗？”飞狼仰头看着屋顶，声音飘忽，寒意透骨。
　　那汉子也抱拳垂首，语气决然：“大哥，咱们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吧，跟您一起落草，又杀太守，又抢钱财，助您坐拥九江城，是为了报大哥的救命之恩。现如今……小弟家中尚有老母，我们兄弟人各有志，好聚好散，就此别过。”
　　“哈哈”飞狼仰天长笑，声色凄厉，良久，才道，“好聚好散，好一个好聚好散，既然兄弟想走，做大哥的就不强留了。”
　　“谢大哥。大哥所赏金银财宝小弟分文没动，山高路远，大哥保重。”精瘦男子说罢便起身朝外走去。
　　忽然一声惨叫“啊”，精瘦男子委顿倒在门口，只见他背后背插着一把匕首，无一丝血迹，却当即气绝身亡。
　　我回头看飞狼，他依旧仰头看着房顶，幽幽说道：“兄弟要走，那我只能送他一程了。可惜啊可惜。”
　　早有人将尸体拖出去，不留任何痕迹，但我仍旧迟迟不敢相信此人对自己的兄弟竟然也如此狠心决绝。
　　“不给我换药吗？”他冲我轻忽一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自问并非良善之人，为了自保，为了利益，为了完成任务，我也杀人，但见到如此场景，我仍旧觉得后怕，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拿起旁边的托盘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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