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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黄昏里,陈丽芳坐在酒厂后院的一个小花园里。她手提一个生了锈的水壶,为那些花花草草浇上水。
仅忙碌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累得汗流浃背,她一边微微喘息,一边望着近在咫尺的房门发呆。
最近多雨的原因,地面因为泥土沙石的堆积显得凹凸不平的,她用力推了推自己的轮椅,但轮子仿佛不听使唤,岿然不动的陷入粘湿的泥土中。
她瞬间涨红了脸,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有酒厂的工人路过,陈丽芳眼睛一亮,像见到了救星,“Jaram,快帮帮我!”
名叫Jaram的工人冲她摇摇头就快步离开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苦涩的笑了笑,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因为炒菜时多放了点盐,就被王瘸子赶出了家门的事。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望着房间里突然亮起的灯光,她看到年轻的Banya笑着依偎在王瘸子怀里,她的眼睛有着泰国女人天生的娇媚。
陈丽芳知道,Banya很快就要正式住进酒厂了,到时她就会替代自己的位置成为酒厂的新一任女主人。而她呢?很快,她会连一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想到这,她脸上泪水横流。
颜宛出现在陈丽芳面前时,刚好发现她在抹眼泪。她放下沉甸甸的书包,直接蹲到陈丽芳面前,抱住她冰凉的双臂,“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王瘸子又打你了?”
听到颜宛急促的问询后,陈丽芳立刻缓过神。
她紧紧握住颜宛的手,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声音干涩的令颜宛皱紧了眉头,“没事啊,屋里太闷,就想着出来走走。”
“真的?”颜宛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陈丽芳叹叹气,“阿宛,妈妈知道你一直在担心我,你担心我在这吃不好,住不好,担心我被王瘸子欺负。可是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你过得好,以后不要走我的老路,就够了。”说着,陈丽芳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她一哭,颜宛也哭了。
“妈,我不想上学了,我想早点出去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傻丫头,你不上学你爸爸会放过你吗?你难道忘了两年前你打算辍学,你爸爸到处找人说媒,要把你嫁给一个印度佬做她的第五个老婆的事吗?”
“那又怎么样?只要你过得好,让我给那个印度佬做妾又能怎么样?”
“你给我打住!”陈丽芳彻底急了,“阿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说这些是在烧我的心啊!难道你想像我一样,这辈子都活在男人的阴影里,任他们像踩着垃圾一样肆意践踏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颜宛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母亲被老颜打折了一条腿,就像一个随时被审判的罪人一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对她说过的话。
她说:“阿宛,以后我不能陪你了,你接下来的路一定会很难走。但是你要记住一件事,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和这不公的命运对抗。上天向来是这样,你越弱,它便将你整个人摔得粉碎,让你永远活在一片暗无天日里。而你越强大,虽不能抵抗这糟糕的人生,但你至少能看到一点光。”
她怎么会不记得?
就因着那一点光,她才一直勇敢的活着。
就算每天过着坑蒙拐骗的日子,就算每天遭受继母的冷眼,就算这十几年来从未被命运垂青过,她依旧活得风生水起。
而前一刻的动摇,仅仅只是因为陈丽芳的眼泪吧?
“妈,我一直记得,我哪敢忘了呢?”颜宛擦干眼泪,拾起地上的书包站起身,此刻她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妈,夜里有点凉,我送你回家。”
她用力推起轮椅,走到门前时,却被陈丽芳拦住了,“阿宛,天黑了,你快点回去吧,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我要看你进屋才行。”
陈丽芳连连推辞,“真的不用了。”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颜宛猜出了大概,“是不是王瘸子把你赶出来了?”
“怎么会?阿宛我说过多少次,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我现在在王家真的过得很好,你总是这样胡乱猜疑,被你王叔叔听到会让我很为难的。”
听陈丽芳这么说,颜宛也不好再问下去,她点点头,冲陈丽芳粲然一笑,“那好,我这就回家!”
“走吧走吧,路上小心。”
颜宛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见陈丽芳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看着她,她又快步走回她面前,“瞧我这记性,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说完,她打开包,将一叠钱递给陈丽芳,“妈,我最近利用空闲时间赚了点钱,你拿去吃点好的。”
陈丽芳接过钱,下一秒就瞪大眼睛,“你怎么会赚这么多钱?你不会是…”
“没有,妈你放心,这些钱都是干净的。”
陈丽芳摇摇头,将那一叠钱推给颜宛,“不行,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你快拿回去,我在这吃穿用度都不愁的。倒是你,千万别再委屈了自己。”
颜宛冲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声音透亮的像头顶那一弯新月,“好啊,妈你想把钱还给我就过来追我啊!”
说完,她就一溜烟跑开了。
“这傻丫头!”
皓月当空下,陈丽芳坐在原地,望着颜宛欢快的背影笑了。
她知道今晚要一直坐在门前,与黑夜作伴了。但当她想到颜宛的笑容时,冰凉的双手突然就有了温度。
*
在江川准备离开曼谷的前一天,他突然被巷子里的一条恶犬咬伤了腿。
血流不止的时刻,他瘫坐在地上,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就朝那恶犬砸去。恶犬可能也累了,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那条受伤的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望着一身狼狈的自己,情绪濒临崩溃时,就听到了颜宛的笑声。
“呦,江先生,你这是被疯狗咬啦?”暗夜里,她凑上前,笑得眉眼弯弯,“让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明明是关切的语气,却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此时,正赶上他心情不爽,又不习惯与人保持如此亲近的距离。他皱起眉头,吃痛的将腿甩到一边,“离我远一点。”
“真是好心没好报!算了,你就在那坐着吧,既然你的身体那么金贵,一会儿就等着喂后院另外几条疯狗吧!”
江川:“后院还有?”
颜宛:“嗯,也不多。后院还有五条。”
江川:“……”
颜宛不慌不忙的的说完,就作势要离开。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他突然叫住了她,“哎,你回来!”
“这么快就怕了?”颜宛笑了笑,回过头一看,他竟靠在墙上晕倒了。
她彻底慌了神,走上前去摇了摇他的身体,“喂,你没事吧?你别吓唬我啊。”
见他没反应,她倏地站起身,惊慌失措地朝家中跑去,但她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她想,不行,这时候她绝不能主动去求老颜,于是她奋力朝马开溜家奔去。
最后,她和马开溜一起将他拖到了他的房间里。
她忙着给他止血,只得吩咐马开溜,:“快!去我的柜子里把我的药箱拿来。”
马开溜知道时间紧急,下一秒,他向楼下飞奔而去。
最后,颜宛将自己过去调好的止疼药涂在他的伤口处。因为太过疼痛,他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眼里却充斥着浓浓的警惕,“你要对我的腿做什么?”
他刚问完,就再次昏了过去。
“真是多嘴!”颜宛刚不耐烦的说完,马开溜就将一剂最大号的针管递给她,“这人真讨厌,明明伤的不轻,还敢质疑你的技术。颜宛,拿最大号的针管怼死他! ”
颜宛突然笑了,她一边轻轻在他的伤口处涂药,一边轻声对马开溜说:“马开溜你捣什么乱啊,你明知那针管是给奶牛用的。”
见她为了他忙得团团转,马开溜一脸不忿,“呵!他不就被疯狗咬了吗?瞧你急的那样儿!”
颜宛欲转身辩解,却听到马开溜声音闷闷的走出房间,“得嘞,我就不在这打扰你犯花痴了。”
*
江川醒来时已是凌晨四点,可能睡觉姿势不对,他觉得浑身麻酥酥的疼。再一看腿上的伤已经被人做过简单处理了,唯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此刻竟然丝毫没感到伤口疼痛。
颜宛趴在桌前睡得酣甜,还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她身旁堆满了瓶瓶罐罐,手上竟还戴着消毒手套。可能凌晨湿气重,她的背影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抖动。
他试图站起身,但受伤的腿竟没有一丝力气。他又躺回床上,就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难道屋里有老鼠?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睛搜寻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却并未发现老鼠的身影。
“喂,你醒醒。”他试图叫醒颜宛。
她不为所动,俨然睡到了忘我的境界。
他只得单腿跳下床,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他一一越过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却依旧没发现老鼠的踪迹。
他越过她身后,驻足停留了几秒后,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在磨牙!
他朝着她瘦削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再次躺回床上。
半个小时后——
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他实在受不了这不绝于耳的鼾声与磨牙声。他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可她依旧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
他计上心来,随手将床边的被子扔向她,但几秒过后,依旧没有回应。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激,他又单脚跳到地上,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被子,轻轻的盖在她身后。
“别碰我!”她突然坐起身,吓得他陡然一惊。
这还没完,她的双腿用力抽搐了几下,摇摇晃晃的木椅发出几声刺耳的“嘎吱”声后,她一头摔倒在地。他本打算扶起她,但他一个重心不稳,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再一抬头,发现她竟然躺在地上,将被子紧紧抱在怀里,睡得不省人事。
接下来,鼾声,磨牙声再次入耳。
他快疯了。
*
早上七点,颜宛终于睡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就看到坐在床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江川。
他的眼神既直接又大胆,吓得她坐在那愣了半天。
终于,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先生,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啊?疯狗只是咬伤了你的腿,又没咬伤你的脑子。”
“我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他阴着脸,眼中的光亮和外面的晨光一样,散发着冰冷的味道。
“哈哈。”出乎意料的,颜宛竟然笑了。
她的脸颊浮现出一抹绯红,“是不是我睡相太吸引人了?就像…就像白雪公主似的。”
“白雪公主?”他笑出了声,棕黄色的眼睛里透着一抹勾人心神的魅惑,“你是不是一直都对自己存在很大误解?”
“行了不开玩笑了,我知道我睡觉喜欢打呼噜,磨牙,放屁,翻跟头。但,这都是我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说完,她叹了叹气。
“对了,你的腿还疼么?”
“不疼。但是,好像没了知觉一样。”
“不用担心,那是我给你涂了止痛药的原因。”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他很难相信她的话,“止痛药会这么管用吗?我完全感觉不到疼。”
“是我自己调的药。”
“你还会调药?靠谱吗?”
“这都是我小时候跟我妈学的,她年轻的时候喜欢研究花花草草,会利用一些花粉制成各种药。”
见他依旧持怀疑态度,她开始为自己辩解:“其实,你不必害怕。我调的药虽然没接受过药监局检验,但是用过的人没有说它不好的。俗话说的好,‘别看广告,看疗效’。你看你现在一点儿都不疼了,不就恰恰说明我的药很管用吗?”
终于听她絮絮叨叨的说完,他既担心又不耐烦,却依旧嘴硬道: “谁说我怕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她继续没羞没臊的吹嘘自己:“江先生你有所不知,最近这两年被那几条疯狗咬伤的人少说也上百了,他们都是被我治好的。”说到这,她满眼的得意之色。
“哦?你这么厉害?”
“谈不上多厉害吧?至少能赚点钱维持生计。”
“这个还能赚钱?”
“是啊。你知道被狗咬伤会很疼的,这里距离医院又太远,于是我的药就派上用场了。至少能立即止痛,然后他们再去医院打狂犬育苗也不迟。”
“所以,你因为这个赚了很多钱?”
“哈哈。还好还好。”
“这样看来,那几条疯狗还给你带来了商机。”
“是啊,你说巧不巧?哈哈哈。”
他一脸黑线:“你很会赚钱。”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很不好意思,“不不不,是生活原本就充满商机。”
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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