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小四妹

　　对于过去，她从不抱怨，一个三年的植物人，能够在家人的悲伤渐渐平息的时候安静的死去，对于他们和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场解脱？

　　她以为人生从此灰飞烟灭，谁料到天可怜见，自己又活过来，成为了另一个家庭的希望。

　　何四妹，自己成了一个穷苦家庭的第四个孩子。

　　命大的孩子高烧好后，爹娘没有多余的嘘寒问暖，忙碌疲累的生活让一对夫妻没用过多的精力去觉察他们的小四妹其实已经脱胎换骨。谁会去过多的在意呢？不过就只是四岁的孩子，能够活下来，就是上天的恩赐了。

　　四妹的大姐十四岁了，已经定了亲，不久就可以出嫁了，二姐三姐在几年前的战争中没了的，四妹出生时国家已经平稳，永乐帝朱棣即位已经几年了，眼看着好日子就快来了，可是一家之主的何大壮身体垮了下来，好日子已经没有指望了。

　　穷苦，如果能看到希望也罢，但是，好似这个家的穷苦遥遥无期，认命罢了，能支撑一天是一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唯有四妹心里面是感恩和喜悦的。

　　何大壮一家一直以来都深受邻里街坊的嘲讽鄙视，原因是何大壮的爹其实是个元兵降犯，朱元璋推翻了元朝，他爹在重伤好后自认为无颜回家乡，就留在了大明，娶了寡妇的女儿为妻延续香火。

　　国仇家恨的，没人愿意跟他们来往。但是何大壮继承了他爹的壮实俊朗，人也勤快，干起活来也是让人暗暗夸赞。大龄何大壮27岁时终于讨了媳妇，一户乡下农民为了给儿子筹钱办喜事把女儿嫁给了他，也就是四妹的娘。

　　再壮的汉子也有劳损过度的时候，何大壮不光要养自己的一家子，还有自己老娘的一口饭，大雨天的为了多挣钱给人搬东西感冒了，后面一直都躺在床上修养。

　　现在，一家人几乎揭不开锅，何大壮想起几年前永乐帝和建文帝为夺权发起的那场战争，自己带着一家子东躲西藏，老爹为救大妹被流箭射死，二妹三妹一个病死一个因为没有吃的死在了小小的襁褓中，那种撕心裂肺绝望的痛至今记忆犹新。

　　转脸，看到自己媳妇苍老干瘦得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佝偻着身子就着月光搓洗衣被。一家人不可以就这样遥遥无期的等下去，得给孩子们一个去处。

　　大妹已经有人了，等自己稍稍好点就筹钱把她嫁了，小独苗何文武再苦再累也还是要呆在这个家延续香火，只有可怜的小四妹，爹娘只能给你寻一家好人家送去了，想到这儿，何大壮不禁怨叹老天，内心苦涩，暗暗的把脸埋到被子里面流眼泪。

　　四妹心里面毕竟不是孩子，这段时间整日的有人扒拉来扒拉去的看她，嘀嘀咕咕的和何嫂说上半天，四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急性火燎的也没个办法，五岁的孩子能怎么办。

　　大姐偷偷告诉她媒婆已经给她定了一户，从浙江那边搬迁过来的，就在西直门那里开了一个小面馆，大姐还偷偷去看过，他家的儿子十一岁，身子不是很好，大热天都还穿几层衣服。

　　大姐很担心，总是用一双忧郁含泪的眼默默的看她，只有小弟是家里唯一一个不知忧愁的，常常粘着她要她带着玩。

　　何大壮和媳妇没有告诉小四妹她要去给别人家当童养媳了，孩子才五岁，她还不太明白什么意思。那家人生活宽裕，能够把小四妹好好的养大，如果不是他们儿子身体不太好，再加上小四妹长得乖巧，也不会接受这门婚事。

　　只要能吃饱穿暖，好好的长大，何大壮和媳妇就觉得很好。五岁的小四妹，就当换个有本事的爹娘吧，慢慢的她就明白了，现在还小，很快就能和那家人相处好的。

　　小四妹是被媒婆领走的，里面的灵魂是个成年人，小四妹没有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大闹，而是含着两炮泪茫茫然的和何家人告别。

　　她的那个爹眼睛红得像要掉血泪，那个可怜的苍老的娘肿胀着一双晦暗的眼，一边强忍着几乎夺框而出的泪水给她洗澡换新衣，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让她去伯伯伯母家住一段时间，要听话，要勤快。大姐拉着小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奶奶拄着拐杖坐在院子里面直抹眼泪。

　　小四妹，回忆起这一年的生活点滴，想起自己原本的爸妈，又想到接下来无能为力的人生，害怕，伤心，迷惘，不舍，千般滋味涌向心头，唯有一哭才能舒缓。顷刻间，何家这个破破烂烂的小窝棚充满了各种哭声。

　　媒婆对于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安慰着何嫂道："何嫂子，这孩子是去享福不是去受苦的，你呀和大哥放宽心，四月这孩子讨人喜欢，又乖又懂事，到婆家肯定让养得白白胖胖的。何老板祖上都是读书人，那孩子的婆婆是个精明能干的主，人又大方又明事理，对咱们小四妹也满意得很，你和大哥要让这孩子开开心心的去，过个两三年，孩子也就习惯和那边的人一起生活，你们也能省下一份嚼头给家里的小子。"

　　何嫂哽咽着抹干净泪珠，勉强挤出一个干干的笑容回道："是，你说的没错。姐姐，劳烦你了，我家四妹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家真是谢谢姐姐了，我就是有些舍不得，自己和大壮没本事养到大，是我们对不起孩子。我也打听过那一家，虽然是外地人，但是都是好人家，我们四妹去他们家就不用挨饿，我就是有些舍不得。"

　　"何嫂子，我也是当娘的，但是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四妹要去的这家我打包票是户好人家，你和大哥也可以随时去看姑娘嘛。你看那边婆家也很看重时辰，他们家独苗儿子算过命，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媒婆皱着眉，隐隐有些不耐烦。

　　何嫂知道不能耽搁了，赶紧拉着四妹叮嘱道："姐姐说得对。四妹，娘过几天来看你，要乖，不要哭。娘把你的衣服都放在马车上来，你自己记得要收起来。"说完，推了四妹朝马车走，把她抱上马车，给她理了红色新衣。

　　四妹没有像孩子一样哭闹，任何嫂给她梳理完后说："娘，你不用担心，我会听话，比在家里还勤快，爹身体好些你们要来看我。"

　　"好，爹娘会来看你，走吧，伯伯他们等急了。"

　　媒婆喜笑颜开，也爬上车，和何壮一家告别就命车夫急急的往市北街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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