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世界里

　　半晌，杜宇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吼：“你！”西原和袁军都吓了一跳，一起抬眼去看杜宇，这才发现杜宇在说袁军。
　　杜宇吼道：“手/雷应该怎样投掷？我讲过没有？”
　　“报告，讲过！”
　　“投弹要领！”
　　“是！67式手榴弹，取下防护帽，取出拉火环并套在握弹的小指上，向目标投弹。 82式手榴弹，右手握住弹体，四指压住保险片，左手通过拉环取下保险销，向目标投弹。如不想马上投出，在没有松开保险片的前提下，可将保险销恢复原位！”
　　“威力！”
　　“密集杀伤半径4至7米，点火延期时间2.8至3.7秒！”
　　“2.8至3.7！”这两组数字对杜宇形成了极大的刺激，他跳起来指着袁军的鼻子骂，“不足4秒，你往脚下扔，是不是找死！是不是找死！”
　　“报告，不是！”袁军的声音突然降低到只要蚊子大小，“****。”
　　杜宇气得不行：“没吃饭吗？大声回答！”
　　“报告，太紧张了！”
　　杜宇一脚踹在袁军的屁股上，嘴里兀自骂道：“太紧张！太紧张！你知不知道要死人的！”
　　原来，在今天下午的手榴弹实弹投掷训练中，下士袁军准备就绪，进入投弹区。听到“开始投弹”的命令后，袁军按照训练程序，取下手榴弹防护帽，拉出保险环，撤步引弹。可就在即将投出的一刹那，险情发生了——手榴弹意外脱手，弹体垂直向上飞行2米多高后，落在他右腿旁约30厘米远的地方，而此时此刻，缺乏投弹经验的他却不知所措。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站在一旁的杜宇一个箭步跨上前去，一把将他推到“T”型防护工事的另一侧，并顺势卧倒将其护在身下。前后不到4秒钟时间，“轰”的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一股黑烟腾空而起。
　　医护人员和战友们在爆炸后的第一时间疾奔过来，只见地面被炸出一个直径近40厘米的弹坑，弹片将防护沙袋划割得支离破碎，而杜宇和袁军毫发未损。
　　这就是大部队提前回来休整的原因。
　　袁军在心里非常感激连长的救命之恩，面对盛怒的连长，他感到满心羞愧。他不敢像懦夫一样低着头，又没有脸面昂首挺胸，只能直直地站着不说话。
　　杜宇吼道：“抄投弹要领一百遍，明天早上检查！”
　　“是！”
　　“李——西——原！”杜宇的声音依旧大得吓人。
　　西原被突然连名带姓地点到，吓得猛然抬头看着杜宇，眼睛里满是惊怖，拼命咬住下嘴唇。
　　杜宇冷冷道：“你是谁？”
　　“什么？”西原满脸惶惑，下嘴唇上已有深深的牙齿咬痕。
　　“你是谁派来的？”
　　“谁派来的？”西原哆哆嗦嗦，“没有谁——”
　　杜宇努力克制脾气，可是那火气“噌噌”往上蹿，压都压不住：“没有谁！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炸我们连部？！你看看那厨房被你炸成什么样了！我如果没有及时回来，你是不是想与厨房同归于尽！是不是？！”
　　这才是杜宇极其生气的原因，如果他没有回来，如果他迟回来几分钟，如果他没有刚好就在西原旁边，而是只有西原一个人在厨房……种种可能都会把后果推入不堪设想的境地。
　　杜宇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生气，他指着袁军问西原：“你是他的亲戚吧，啊！一个炸连队，一个炸训练场！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吧！”
　　半天之内，杜宇用同样的姿势先在训练场扑倒了袁军，然后又赶着回来扑倒了西原。家里家外都不省心。
　　袁军正准备说点什么，西原突然嘴一瘪，“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奔放，不管不顾。在袁军和杜宇看来，西原哭得毫无征兆，明明好好的站在旁边，怎么说哭就哭了。袁军看得目瞪口呆，杜宇傻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西原一哭，杜宇马上怂了，但声音依旧很大：“哎，怎么哭了，我也没说什么嘛。”
　　“吓死我了，你不安慰我，还吼我，还这么大声……”对于西原来说，自己一直辛苦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才哭出来的。从刚才莫名其妙的爆炸开始，西原被吓得魂不附体，当时就差点哭出来。之后被拉到杜宇的房间，当着自己的面，杜宇凶神恶煞地训斥袁军，还踹，之后又像藏獒一样凶自己，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杜宇，完全没有一点温柔的样子。
　　杜宇对袁军吼：“看什么看，还不滚！”
　　袁军赶紧开门出去，从二楼下来，袁军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楼下偷偷聚集了好些听墙根的战士，个个抬头注视着连长的房门。
　　见袁军下来，几个幸灾乐祸的战士冲他小声说：“一百遍哦，恭喜恭喜！”
　　袁军也抬头去看连长的房门，正听到连长大着声音央求道：“快别哭了吧，他们听见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楼下的战士一下全乐了，看来耀武扬威的连长也是软蛋一个。
　　然后听见嫂子抽抽搭搭地说了一句什么话，嫂子的声音小，楼下听不清。
　　又是连长的声音：“我没吼你，我的耳朵嗡嗡响，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些，没吼你……”
　　……
　　高压锅爆炸的原因很快找出来了，盖子上那个气帽子被堵了，西原洗锅的时候没有注意清洗气帽子。
　　连队很快有了一道杜宇的口谕，厨房重地，李西原禁止入内。凡有擅自放其入内者，罚跑训练场一百圈。
　　此次事件，郭班长内疚了好久。

　　两个月后。
　　一天，何莉给西原打来电话：“原狗，我要来拉萨。”
　　“好呀好呀，我去机场接你。”
　　“我要被我妈烦死了，天天骂我，说我游手好闲，大学毕业了也不好好找工作。拉萨是我的最后念想，我来逛一圈，死了这颗躁动的心，然后屈服于我妈的淫威，屈服于这个世俗的世界，回家找份工作，踏踏实实一直到死。”
　　“有没有那么夸张哦。”
　　“真的，大学毕业不工作的人是没有活路的，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人生是可悲的。”
　　“行行行，你来了再说吧。”
　　当晚，西原兴奋得睡不着，她对杜宇说：“何莉要来看我呐。”
　　“她是来看拉萨的吧。”
　　“看拉萨也要看我啊！”
　　“也是，顺便看看。”
　　“你说，她住哪里？”
　　“招待所。”
　　“嗯，家里也住不下。”西原自言自语道，“外面的旅店那么贵，再说，我在拉萨，哪有让她住旅店的道理。”
　　“嗯。”
　　“她没有工作，肯定没什么钱。”想到一年前西原来拉萨旅游，本来说好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因为何莉的弟弟摔断了腿，何莉要照顾弟弟所以没来成，西原来之前何莉还给她拿路费。正是因为这次单独旅行，西原才有机会坐在杜宇旁边……这份情谊，西原一直都记得。西原试着给杜宇商量，“她来拉萨的开销，可不可以由我出？”
　　杜宇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以啊。”
　　西原感到有些难为情：“可是，可是，你知道的，我上班还不足一个月，我的工资还没有发，我没有钱。”
　　“哦，我工资卡里的钱应该还够吧，那卡不是在你那里吗？”
　　西原一下子坐起身来，神秘道：“我告诉你哦，你那卡里有五十多万，接近六十万了！”
　　杜宇故作惊诧道：“怎么那么多，看来我老婆还是个小富婆，以后我可得靠你生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爸妈给你的？啊，你该不会好的不学，学人家贪污吧？”
　　听西原这样说，杜宇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正色道：“这个已经涉及到人品问题了，我必须得说清楚。自从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再要家里一分钱。至于贪污，你老公还不至于走上那条路。我平时用不到什么钱，这么多年的工资，除了花掉的全在这里了。每年出去比武，也会有奖金。你用我的钱，直着腰，堂堂正正地花。”
　　西原本来只是一句不走心的玩笑话，没想到杜宇郑重如此。这让西原感到既意外又羞愧，同时也顿生出欣赏和景仰之情。西原感到气氛有些凝重，不利于夫妻的友好，她笑着打趣道：“你们真好，聚众斗殴也有钱拿。”
　　“聚众斗殴！”杜宇不满道，“你以为是□□啊，档次说那么低！”

　　第二天，西原在贡嘎机场接到何莉，姐妹俩异乡重逢，别提多高兴了。
　　西原把何莉带进部队，行李放在招待所后，西原带何莉参观自己生活的地方。两人老远看见一堆穿迷彩服的军人，西原小声且兴奋道：“你看杜宇在那儿。”
　　何莉穷目所及依旧没有看到：“哪里呀？”
　　“那里，墙后面，露出后背一块衣服的就是他。”
　　“他们穿一模一样的衣服，距离还这么远，你仅凭后背的一块衣服就知道是他？”
　　“这很容易嘛。”
　　“我不信！”
　　两人慢慢走近，那些战士看到她们口里亲切称呼西原“嫂子”，对何莉只是微笑。
　　墙后那人听得声音忙转出来，果然是杜宇。何莉惊呼：“我的妈呀，你还是人吗！”
　　杜宇不解：“什么不是人？”
　　西原笑了起来：“我说是你，何莉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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