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世界里

　　杜宇的话如同晴天一个闷雷，震得西原惊跳起来：“遭了遭了遭了遭了！”
　　西原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把杜宇吓了一跳，杜宇停下脚步看她。
　　西原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手机，一看，已经快四点了，未接来电有十几个。西原在山上挂着的时候隐约听见有来电的声音，那时不正挂着吗，没法子接，然后又遇见有人吵架……
　　西原赶紧拨通导游的电话，才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与此同时导游愤怒的声音也过来了：“李西原是不是！你在哪里？！”
　　“我，我还在纳木错。”
　　“你在纳木错的哪里？！我们几十个人都没找到你！打你电话也不接，你有没有团队意识！说好三点，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导游越说越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西原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在山上挂着吧。
　　“那你怎么办？！我们已经走了，大家不可能一直等你一个！”导游的话外之音还有“我们也不可能回来接你”的意思。
　　“没事没事，你们走吧，我自己回来。”
　　导游缓和语气说：“因为是你个人的原因，你回来产生的额外费用，我们旅行社概不负责……”
　　“这个我知道，我不会找你们的。”西原明显感到导游松了一口气。
　　挂电话之前，西原听见导游在给旁边的人说：“还在纳木错，吓死人，只要没出事就好……”
　　挂好电话，西原百感交集。后悔错过一起回去的大巴，这一错过又会多出好多麻烦事。得重新找车回去吧，能不能顺利找到还是个问题；这一趟就得五个多小时，价格不会便宜吧；在这漫长的五个多小时里，大多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人身安全不能不考虑吧……
　　西原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生气，一抬头迎上杜宇询问的目光，西原耍横：“还看，都怪你，你们两个吵架耽误我时间了！”
　　“什么意思？”
　　“我错过回去的大巴，我回不去了，你要对我负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好像是我救了你。”杜宇有些哭笑不得。
　　西原脸上有些尴尬，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只能嘴硬到底：“那你也必须负一半的责，至少帮我叫辆车吧。”
　　“你要回哪里？”
　　“拉萨市区。”
　　“好。”杜宇说完抬腿往湖边走。
　　西原急了：“喂，方向反了！”
　　“先去湖边，我要找东西。”杜宇头也不回。
　　西原赶紧跟上去，杜宇的步子沉稳而又不失矫健，大长腿一抬，西原就得跑上好几步。一阵紧追慢赶，西原呼吸困难肠子打结，并伴随着头晕目眩。西原赶紧慢下来，再追下去高原反应就该出来了。
　　“杜宇，你可不可以慢点？”
　　杜宇回过头来才发现西原已经气喘如牛，只能停下来等。并肩出发后不久，西原又掉在后面很远，如此反复几次，西原有些虚脱，杜宇失去耐心。杜宇转身一个箭步走到西原面前，一矮身，杜宇像扛麻袋一样把西原扛在肩上。
　　杜宇肩上虽多了个人，可脚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大步向前，行走如风：“早该这样了。”杜宇自言自语。
　　西原一惊：“喂，喂，你干什么呀，我同意了吗，这样很缺乏美感知不知道！”
　　“这样比较快。”杜宇声音冷淡中透出果决。
　　西原见反抗不起作用，乖乖住了声，扛着就扛着吧，这是和杜宇的第二次身体接触，虽然缺乏美感，但西原心里是开心的。如果换成公主抱，画面应该会美很多。想到刚才在山脚下不就是公主抱吗，那样结实的胸膛，那样的氛围，那样的眼神……嘻嘻嘻，好娇羞好娇羞……想到忘情处，西原的双脚在空中上下乱飞。
　　这一乱动，西原某些部位的感官瞬间被唤醒，杜宇那像石头一样坚硬的肩膀，磕得西原肚子生疼，加上头部倒立，血液倒流，又是一阵眩晕。西原倒吸凉气，只为咬牙坚持。这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西原都觉得不美丽了。
　　到了湖边，杜宇放下西原，西原双腿一软，顺势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杜宇这才发现这个女孩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杜宇心中自责，不应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失去男人最起码的风度，这个叫李西原的女孩子刚到拉萨没几天，这边的环境气候还没能适应，何况还是在海拔四千七百多米的纳木错。
　　“你哪里不舒服？”杜宇蹲下身来，柔声问道，“是不是头部胀痛？”
　　杜宇突然离西原那么近，近得可以感受得到杜宇那温热的呼吸，杜宇眼神关切，声音低沉而温柔。因为位置的恰到好处，阳光从侧面打在杜宇身上，杜宇的脸被包裹在一层光晕里，古铜色的皮肤泛出健康的光泽，一根根较长的睫毛微微翘着，鼻梁高挺，嘴唇紧闭，唇部周围有一层新刮髭须后留下的淡淡青痕……西原不觉看得痴了。
　　见西原表情呆木，杜宇更加不忍，他说：“看来是真被我吓到了，我为我刚才的粗鲁向你道歉。”
　　杜宇眉宇之间那一股淡淡的哀愁若有若无，西原在飞机上初识杜宇时就捕捉到这忧伤，西原抬手轻抚上那眉，忘情地说：“是因为她吗？如果给我机会，我此生不再让你皱眉。”
　　杜宇在错愕中失了神……很快，杜宇站起身，望着湖面默然。
　　西原察觉自己失言，忙站起身来打着哈哈遮掩：“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哈哈。”
　　湖边的游人大多已经散去，可那些少数人里也不乏好事之徒，他们或远或近地聚在一起，对着杜宇西原指指点点。不难理解，两三个小时前，杜宇和他的新娘子可是这里的公众人物，而今新娘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长相虽清秀但绝不惊艳的普通女孩子，何况他们的出场也是那样特别，特别到让人遐想。
　　大家的表情太过明显，西原看着一身军装站成一棵松的杜宇，心想：“看吧，你把名字贴在胸前惹麻烦了吧，我要是走了，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你却不能。”
　　西原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你们不要乱猜，他是我哥，”又怕别人不信，忙又补充道，“我亲哥！……我们爹妈亲自生的，我哥长得像我妈，我像我爸！”
　　杜宇吃惊地看着西原，西原忙眨眼示意。
　　大家脸上的敌意没有了，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一个年轻女孩问道：“你嫂子去哪里了？”
　　“我嫂子？哦——我嫂子拍完照累了，先回去了，我哥还有点事情，我留下来陪他。”
　　游人们满足地散了。
　　杜宇说：“你倒很会编故事。”
　　“我还不是为了顾及你的形象，以后出来别把名字贴在胸前。”
　　“这是军装的着装规定，姓名牌、肩章、领花、资历架、袖章一样不能少。”杜宇牵动嘴角，扯出一个酸涩的弧度。
　　原来杜宇左边胸前那两排小杠子叫资历架，长知识了。既然是规定着装，那就没办法了。
　　杜宇开始沿着湖边找东西，西原埋头帮忙找。西原问：“我们在找什么？”
　　“戒指。”杜宇的语气淡得就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西原有些发愣：“你的还是她的？”
　　“她的。”
　　“求婚用的？”西原心里隐隐泛酸。
　　“不，结婚用的。”杜宇依旧波澜不惊。
　　西原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痛：“难怪刚才一路过来你走得那么急，原来是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们走路是有规定的，一分钟走多少步，每一步迈多大步子都有量化，习惯了。”
　　西原心里一阵窃喜，难道杜宇是在告诉她这戒指不重要吗？……唉，怎么可能不重要，这可是结婚戒指，不要想多了。西原的眼神黯淡下去。
　　杜宇粗略找了一圈，立直身体看着湖面平静地说：“算了，不找了，本打算拍完照再给她，这或许就是天意。”
　　“不是吧，这可是结婚戒指。”
　　杜宇苦笑了一下： “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婚还可能结吗？”
　　“你们因为什么吵成那样？她要你答应她什么？”终于逮住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她让我转业。”
　　“转业是什么意思？”
　　“转业就是脱下这身军装，从此和部队再无瓜葛。”
　　先前看两人吵成那样，西原猜到应该不是小问题，但没想到问题这样严重。
　　“这个要求确实有点……”西原搜寻着恰当的词语。
　　“也不能怪丽嘉，”杜宇说，“她爸爸在她几岁的时候就和她妈妈离了婚，她一直缺乏安全感，不想和我过异地分居的生活，她希望我回到地方，陪在她身边……”杜宇苦涩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可是我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我十八岁高中毕业，如愿考上国防军校，四年后我来到拉萨，这才几年，如果我就这样离开部队，我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我不知道我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其实杜宇的父亲并不赞成杜宇走从军这条道路，这是杜宇努力坚持甚至可以说是反抗斗争的结果。
　　别说是杜宇这样骄傲的男人，就是其他人估计也难以做到吧，这里面包括人生、理想、尊严等诸多因素，这些是一个人活着的根本，哪个男人能粉碎这些根本之后还能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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