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世界里

　　苏扬装着不经意却频频飞过来的眼神没能逃过杜宇的眼睛，杜宇说：“好好开车，有什么事我担着。”
　　“是！”苏扬不敢再胡思乱想，一脚油门，“猛士”冲破了拉萨皎洁的月夜。
　　因为信号的消失，为营救带来巨大的困难。杜宇和随后赶到的老林就信号消失的地方展开地毯式搜索。高原广阔，草原无边，越往里走，地势越发偏僻，手机信号消失全无，彼此联络，全靠对讲机。
　　在草原的尽头，一座山脚下，一个不大的村庄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的村庄，在皎洁的月色掩映下，显示出一团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如梦如幻。即使如此，它的贫瘠与寒酸仍旧无处遁形。若不是李西原，或许这个村庄永远不会有这么多来客。

　　“嗯，一开始是绑架，然后就不是了。”西原感到为难，这可怎么解释才好。
　　杜宇正要开口，见老林朝这边走过来，老林看了一眼西原，对杜宇笑道：“回去好好安抚一下，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好。”
　　“那我们先走一步，你们后面慢慢来，回去还得做笔录，今晚注定无眠啊。”
　　杜宇拍了一下老林的肩，感激之情全在其中：“改天请你喝酒。”
　　“好说好说。”老林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轻描淡写道，“明后两天让小姑娘来做个笔录，抽个空，不着急。”
　　老林说得委婉，其实是顾及西原的情绪，做笔录往往是对受害者的第二次心理伤害。在这个过程中，心理崩溃的大有人在。
　　“好，到时候我带她过去。”
　　老林带着警车车队和六个藏人一起离开了。
　　看着这个个子不高，但墩实的男人，西原问：“他是谁？”
　　“老林。”
　　“他说话管用吗？”
　　“还行吧。”杜宇感到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就随便问问。”西原笑笑，言辞闪烁。
　　杜宇冲着人群喊道：“一排长！”
　　“到！”一排长跑步到杜宇面前。
　　“全体集合，整队上车。”
　　“是！”
　　杜宇看着西原：“走吧，上车再说。”不待西原回答，杜宇率先迈步走向“猛士”，西原小跑跟上。
　　苏扬早早打开后座的车门迎候在那里，杜宇停在车门旁边并不着急上车，西原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苏扬，却垂着眼不敢看杜宇。西原慌乱登上车后，杜宇才一脚跨进去。
　　“猛士”和四辆康明斯，一前一后蜿蜒驶出村庄。
　　杜宇取下军帽放在旁侧，闭着眼睛仰身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松散，又像疲惫至极。看着杜宇好看的侧脸，西原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西原感到很愧疚，这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杜宇突然伸手过去把西原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姿势并没有变，眼睛也不曾睁开，却能准确无误一把抓住西原的手，好像手上有眼睛似的。西原本能反应往回缩，反而被杜宇握得更牢。
　　西原感受到来自杜宇掌心里的温度和力道，因为经常训练的原因，杜宇的手掌温润中带着一层坚硬的质感，这样的感觉让西原很安心。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是绑架又不是绑架’是怎么回事。”杜宇依旧闭着眼睛。
　　西原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好像有些说来话长，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们现在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从头说起。”
　　“呃，好吧。今晚查完寝后，我感到肚子有些饿，就去校门口旁边的烧烤摊前吃烤串。一个藏族小女孩跑过来说她也肚子饿，我就请她吃烤串。她吃饱后给我说扎西受伤，要死了，我吓了一跳，她把我拉去看，我远远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刚一跑过去，就被人绑架了，那人根本不是扎西。”
　　“扎西？索朗扎西？”杜宇坐直身体，看着西原。
　　“嗯。”
　　“怎么又是他。”杜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西原。西原还没来得及回答，杜宇又说，“继续。”
　　“我被他们抓进一辆面包车，头还被蒙着。后来，你给我打来电话，我就想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的求生机会，我必须给你暗示些什么。”
　　“嗯。”杜宇点头表示赞许。
　　“电话内容我就不重复了，你是知道的。后来，我被带到一间屋子里，他们说扎西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就要让扎西痛苦。”
　　“让他痛苦，为什么要绑架你？”
　　“他们非要说我是扎西的爱人，我解释说不是，他们不相信。看他们实在不信，我就承认了。我承认了，他们就相信了。”
　　杜宇冷哼一声。
　　西原看了看杜宇，杜宇面无表情。西原小心翼翼道：“形势所迫，命悬一线，我不敢和他们拧着来。而且，而且，我要保住我的清白啊——”
　　杜宇紧了紧西原的手，只要西原毫发无损，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做得对。”
　　得到杜宇的认可，西原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接下来的讲述顺畅了许多，中途杜宇没有再打断，西原顺利讲完今晚的经历。
　　这样的经历带着传奇，听众杜宇和苏扬早已目瞪口呆。短暂的静默之后，杜宇一开口语气微凉：“为什么‘背水一战’是他带人干的而不是我？”
　　“那只是假设，不是真的。”
　　“为什么假设不是我？”
　　“你是我哥，你不合适。”
　　杜宇无法反驳，顿了顿，“我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站在椅子上？”
　　西原有些尴尬：“这个，我只是在鼓励大家，不要对生活丧失希望。”实际上，那个时候，西原听完大家的辛酸史，热血直冲脑门，正以扎西爱人的身份代表扎西向众人承诺，从此以后将带领大家走向美好的生活。
　　只听得杜宇说：“你倒是如入忘我之境。”
　　西原窘笑。
　　“我只是担心，你替人一口气收了六个小弟，这事怎么了结。”估计这是被绑架的新高度了吧，以为西原在遭罪，殊不知人家正在演讲的舞台上纵横驰骋，并抽空代人收小弟。
　　西原眉头紧锁，计不知所出。
　　杜宇叹了口气：“算了，那只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索朗扎西不会当真，你也不必当真。再说了，这几个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西原脱口而出：“那不行！”斩钉截铁，情绪激动，“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兑现！”
　　西原这么强烈的反应让杜宇深感意外：“你准备怎么兑现？”
　　“所以啊，你能不能给老林说说，让他放了他们，我可以去作证啊，说我们是朋友，这只是一场误会。他们真的好可怜——”
　　“原原，我没有那样的权力，老林也没有。”杜宇看着西原，肃然危坐，“同情归同情，可是你要明白，法律是严肃的，我们既不能因为痛恨对方而编造罪行，也不能因为同情对方而作伪证，更不能因为可怜而逃避法律的问责，做过的事就得承担后果。”
　　杜宇的郑重其事让西原从懵懂中逐渐清醒过来，是啊，法律不是儿戏，任何人都得遵守。杜宇是对的，西原无话可说。
　　杜宇把西原送回学校，四辆康明斯先回部队。在校门口，杜宇反复叮嘱：“凡事多个心眼，再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多打几个电话确认一下。”
　　“知道了。”西原顺从应答。
　　杜宇摸摸西原的头：“要记到心里去。”轻轻叹口气道，“我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你要懂得保护自己。”这次西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化险为夷，下一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好运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杜宇想想都后怕。
　　杜宇的眉头紧锁，眼神却是柔柔的，西原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再看。那样的柔还在杜宇的眼睛里肆意流淌，西原从那样的眼神里竟看出了怜爱，这“怜爱”像毒药，一点一点侵蚀西原的心，能被杜宇这样惦记即使被绑架，也没什么不好。
　　西原有些忘情，仰头怔怔看向杜宇：“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会掉下去的。”杜宇的眼睛像一口魔井，西原很想进去看看这井到底有多深，西原知道，只要去看，自己就肯定要掉下去了。
　　杜宇突然低头，轻轻吻上西原的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西原毫无心理准备，西原仿佛受到了惊吓，眼睛睁得像铜铃。杜宇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像携着花瓣的软风。杜宇闭着双眼，睫毛低垂，脸上的线条生动而敏感。西原曾经多次幻想，杜宇会不会和自己亲吻，会在什么环境下亲吻……纵使万般猜想，也不如这瞬间流光。西原慢慢合上双眼，双手不知不觉扣上杜宇的腰。
　　杜宇的吻不浓烈但很唯美，像枕着桃红的花瓣，又像晨曦下的零露，又像江南的杏花春雨，不深却很用情。拉萨寒凉的夜，在这一刻像江南的春，那些缀在天山上的星子，越发眨勤了眼睛。
　　西原自认为不是婉如清扬的美女，却能与杜宇邂逅相遇，与之偕臧，是为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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