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卷之南明玉

　　是夜，得云观内所有人均已睡下。整座扶风山除了风声及虫鸣，再无半点人声。九真换下了那身水绿色的夏衫，又穿回了自己那套破麻布衣裳——倒不是因为跟凤澜闹别扭，而是那衣裳虽然好看，却不便行动。
　　她蹑手蹑脚地出门，手里握着的投穗问路在月光下显出若隐若现的光华。
　　今晚九真不想见到凤澜，便没去得云观的饭堂用晚饭，而是吃了晏尧下山带回来的东西。用完饭，在房间梳洗后便上床睡觉了。结果不多时，就感觉到腰间异动，她起身一看，却是投穗问路竟然立了起来，麦穗直指屋外。
　　九真不知道它要领她去哪里，但也没有心思继续睡，便起身穿好衣服，跟着麦穗方向而去。
　　一直出了得云观，九真才反应过来，投穗问路竟然要带她去扶风山树林。

　　“……扶风山上弟子英灵皆散于山间，每逢月圆之夜将至，他们便会出来游荡。你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上山时木通的话言犹在耳，九真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月亮，发现果然离月圆之夜又近了一些。她极目朝山间望去，除了透过茂盛枝叶落下来的疏淡月光，林子里几乎一片漆黑。
　　虫鸣声伴着树影重重，黑暗里像是藏着无数的手，随时等着将人拉过去吃干抹净。而手中的投穗问路到得山间小路，动作的幅度更大。
　　九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出来了，如果凤澜在……
　　想到这里，九真拼命晃了晃头，将满脑子的妖魔鬼怪甩到脑后：“不行，要是现在向他求救我就真的输了！”一边说着，她一边点燃火把，抬脚顺着投穗问路所指的方向走去。
　　山间林木茂盛，偶尔还会不小心惊走什么动物。九真越发小心翼翼，神经紧张得能清楚感受到脚下踩着的松软泥土。而后脚底突然踩到什么硬的东西，她不敢低头看。投穗问路仍然指着前方，她便僵直着身体往里走。
　　林间可见度更低，九真手里火把照亮的不过方寸间的地方。虫鸣声逐渐远去，林子里安静得令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终于穿过树林，眼前出现一块草地，草地边是湖。湖并不大，湖水在月光下漾起细细的波纹。湖边散落着一些森白的物体，九真驻足看了一阵，内心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好半晌，她才抬脚走了过去。
　　目光甫一接触到地上的东西，九真险些惨叫出声，这沿着湖边一路铺散开的，竟然都是骨头！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结果因为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眼前蹭地一声亮起一簇幽绿火苗……
　　“啊……唔……”
　　九真终于忍不住要尖叫，结果嘴刚一张开，嘴里就被塞了个东西，随即手中火把被打在地上扑灭。
　　凤澜声音低低在身后响起：“你是想把木通引回来？”
　　远远的地方，木通的身影已经化成一个小圆点。
　　九真囫囵吞下嘴里的桂花糕，险些被呛到，她没听清凤澜的话，只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袖子：“你看……”
　　“都是人骨。”
　　地上铺散的人骨有新有旧，早已辨别不出死者的身份。天气越发炎热，人骨极易燃烧。大约正是因此，尸骨不能留在得云观，这才被丢置于山间。
　　“那天我在千玺城宫殿果然不是眼花……”
　　“嗯。你还记得上山前我们看到的棺材么？”
　　九真点头，难得聪明了一回：“这么说，这些人并不是死在山上，”斟酌了一下，她又有些不确定，“要这些尸体的是观主吗？他不是常年闭关，哪有时间去偷尸体？而且修道要尸体做什么？”
　　凤澜摇了摇头，这也是他上山之后便一直去藏书阁的原因。他素来不信鬼神，自然没关注过修道之事。只是此行疑点重重，他才临时抱佛脚去了解一下修仙问道之事。
　　凤澜：“先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哦。”
　　“还不起来？”
　　“……”九真试着起身，发现自己根本腿软得站不起来，“……我再看看风景。”
　　凤澜挑眉：“坐在满地尸骨当中看风景，真是女中豪杰。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便真的朝树林里去，离开了。
　　九真回头看见身后一片空荡，眼眶突然就红了。她觉得十分委屈，还有一点莫名的失落。
　　“喂。”
　　九真吓了一跳，回过头便看见凤澜不知何时回来了。她吸了吸鼻子，拔高了声音：“你不是走了吗？你走呀！让我死在这里算了。”
　　凤澜凑近她：“哭了？”
　　“呸，我才不会哭。”下一刻，九真身子一轻，竟是被凤澜腾空抱了起来。
　　“啧。”
　　九真意思着挣扎了一下，将头往他肩上埋了埋。
　　回程显然比来时轻松了许多，凤澜信步走在林间，几乎半点阻碍也没遇到。
　　九真这才后知后觉地有点脱力。
　　又有月光透过林间枝叶洒下来，她微微侧头，便能瞧见凤澜俊美的侧脸。
　　也不知道找到南明玉之后，还能不能再见。
　　这么想着，九真突然就释怀了。他们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两路人，如今不过是因为一桩交易暂时同行罢了。待修复长生卷，他继续在人间做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皇子，而她与晏尧也要回到长生卷，继续陪青大娘等她的女儿。

　　终于离开了树林，九真回头去看，林间仍是漆黑一片。她恢复了力气，从凤澜怀里跳了下来，与他一前一后地往得云观走。
　　九真问：“你为什么会来树林？”
　　“怎么？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去的？”
　　“……”
　　凤澜见她又要发作，赶紧伸手摸摸她的头，说：“上山时木通说这林间散着得云观历代弟子的英魂，碰巧我长了这么些年还未曾见过英魂长什么样，自然要去瞧瞧的。”

　　两人一路回到住所，发现屋前坐着个人——是慕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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