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卷之南明玉

　　扶风山山路并不宽，但十分平坦，曲折蜿蜒而上，不多时已到山腰。
　　九真很想问这个领路的道长是如何知道他们会来，但想起上山前晏尧的叮嘱，艰难地忍住了，只得无聊地四处瞧着山间的景致。
　　天泉果然名不虚传，一路经过，半点枯枝残叶都未瞧见。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小路两旁有白光渐次亮起。这光亮并不耀眼，只恰好照亮眼前几步的路，走过去，光便消失了。想来跟千玺城夜市上的灯光来源差不多，只是这里离扶风山近，相对而言比较好控制一些。
　　九真实在无聊，正想询问还需要多久能到山顶，眼角余光却扫到一旁树林里微弱的绿光，她赶紧拉了拉凤澜，示意他朝光源处看。
　　凤澜随意扫了一眼，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声张。
　　结果没走多久，居然又有一处绿光亮起。且距离小路位置十分近，让人想忽略都难。
　　那道长却并未有什么大惊小怪，只漠然道：“诸位无需大惊小怪，扶风山上弟子英灵皆散于山间，每逢月圆之夜将至，他们便会出来游荡。你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凤澜神色如常：“多谢道长提醒。”经过那处绿光时，他注意到道长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脚步，好似那不是他口中的扶风山弟子的英灵，而是什么让人生畏的恶鬼。他再次看了一眼那燃烧着的东西，仍然不动声色。
　　九真有些脊背发凉，她加快脚步，紧紧跟在凤澜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座巍峨的白玉山门，山门两旁各立着一只同样为白玉雕琢的镇邪神兽。门柱上刻有祥云图腾，门中央‘得云观’三个字遒劲有力。
　　得云观，饱经风霜，却历久弥新。
　　到得山门处，道长停了下来，介绍自己唤作木通后才道：“诸位远道而来，我等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在入观之前，有几点不得不交代诸位。
　　“想来你们来时已经听说过扶风山上有天泉，我扶风山如此毓秀钟灵，多是因了这水的滋润。换句话说，扶风山的一草一木都离不开那泉水，正因为如此，天泉乃是扶风山的禁地，所以诸位千万不要打天泉的主意。”
　　九真拍着胸脯保证：“我们此次上山是来寻一样东西的，对天泉绝没有半点心思，道长还请放心。”
　　木通点点头，又道：“你们此次来扶风山，正好赶上观主出关，所以会亲自接见你们。但你们需得提前沐浴更衣，等待接见。”
　　九真去看凤澜，想来这应该是他头一回需要‘等待接见’。
　　凤澜却大大方方的，没表现出半点不悦，只说道：“应该的。除此之外，道长可还有要交代的？”
　　木通移开目光，这次他的表情不再是单纯的淡漠，而是带上了一丝肃穆：“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届时阴气大盛，诸位若那时还在山上，千万不可离开居所。”
　　交代完这一点，见三人点头答应，木通这才带着他们再次启程。穿过山门之后，道路宽敞平坦了不少，且途中没再遇到奇怪之事。又走了好一阵，一直到月上枝头，几人终于到达得云观外面。
　　得云观的建筑仍然延续着数百年前仙人居所的风格，显得高阔而宽敞。甫一踏进观内，肃穆庄严扑面而来。修道之人喜静，九真走进这样的地方，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当——
　　钟楼传来钟声，而后便听见一旁的长廊上，有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木通：“山上弟子多数还未辟谷，诸位舟车劳顿，想来还未用过饭，与他们一同用些斋菜，贫道再带你们去住所。”
　　九真早就饿了，自是喜不自胜：“如此甚好甚好。”
　　木通不由得被她逗得唇角微扬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面无表情。

　　木通说是用些斋菜，倒是一点都不夸张。萝卜青菜豆腐，上面半点油星都没有。能吃下去，全靠厨子的手艺。
　　九真此前在凤鸣国习惯了精致的饮食，出来后又处处有晏尧及凤澜照顾，此刻因为饿极了扒了几口饭，很快便索然无味地放下了筷子，转而无聊地去打量四周的得云观弟子。
　　结果正好看到那天试图坑她的年轻道士，此刻他正细心地将豆腐汤里的香菜一根一根地挑出来，又检查了一番，方才将碗递给坐在身旁的小道童。小道童脆生生地道了声谢谢师兄，他便好脾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
　　与那天坑死人不偿命的江湖骗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大约感受到九真的目光，他突然看了过来。
　　九真目光半点不闪躲：“骗子道长，又见面了。”
　　那年轻道士一愣，却是笑了：“姑娘该不是为了贫道尚未得到的那三百两追到山上来了吧？这可不大地道，给师父知道了，是要被打屁股的。”
　　九真被他逗笑了：“果真？”
　　道士索性起身，来到了九真他们这一桌，这才道：“贫道慕三清，见过殿下。”
　　凤澜点点头，没说话。
　　慕三清也不介意，又朝晏尧问好，看向九真时眉眼间又是笑意：“敢问姑娘芳名？来我得云观有何贵干？不知可有什么需要贫道效犬马之劳。”
　　九真被他突如其来的殷勤震惊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愿效犬马之劳？”
　　慕三清眨眨眼：“效劳么，自然是效我能力范围之内的劳，便当做是为那天在千玺城冒犯姑娘赔罪了。”
　　九真心直口快，立马就要询问关于天泉的事：“你知道……”
　　慕三清：“什么？”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九真改口道：“你知道观主明天什么时候会有时间见我们吗？”
　　“这可就难说了，我上山三年，见观主不超过三次。”说到这里，慕三清凑近九真，压低了声音道，“其中两次都是在他在七月半前后出关时。”
　　凤澜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手指细细摩挲着杯沿，似乎在思考慕三清的话。
　　慕三清随即退开，恢复了笑意：“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九真，”九真说着，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写给他看，“好听又好记吧？”
　　“我三你九，果真是有缘分。哈哈，不打扰你们用饭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就是。”
　　慕三清说完，便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晏尧小声问凤澜：“他在暗示什么？”
　　凤澜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晏尧扫了一眼四周，明白他是说隔墙有耳，也就不再问了。
　　两人各自思量着，九真却没想这么多，再次见到慕三清，她发现他并不讨厌。而且回想起来，就算在夜市上他拿出的预言镜是假的，那显念符却当真有两把刷子，说不定可以向他打听一下投穗问路。

　　用完饭，木通再次出现，将他们带到得云观一处僻静的偏殿，又吩咐了人替他们准备热水沐浴，再次叮嘱了一遍：“诸位累了一天，贫道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得云观有法阵守护，乃是扶风山最安全的地方了。夜深后不要再出去，否则冲撞了我观历代祖师英灵，那可就不好了。”
　　“多谢道长提醒。”
　　赶了一天的路，三人早已疲惫不堪。沐浴更衣过后，便各自睡下了。

　　在得云观后山，有一处洞天福地，是历代观主闭关的地方。最近的这一代观主已接替上一任观主有三百余年了，按理说应该是胡须花白的模样，但此刻在里面打坐的人，看起来似乎才刚到不惑之年。
　　“师父。”
　　木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时，他正看着眼前灵石上方浮现的画面，正是那天九真三人与城主相遇的场景。闻言他神色未动，只淡淡地恩了一声：“准备一下，我要出关。”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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