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离秀女复选不过半月，静怡轩内也大大小小发生了不少事，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也没掀起什么波澜，一切如旧。
　　“来这儿已有半个月，却连皇上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唉......”休息的左亭中三俩秀女坐在一起闲聊。
　　“急什么呀，听说复选时陛下会亲自驾临呢，到时候还不是任妹妹你看~”调笑声骤然间此起彼伏，刚开始说话的女子羞红了脸不再言语。
　　“不过你们说，咱们的皇帝陛下长得什么模样啊？跟苏老师比如何？”
　　这秀女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就不自主的看向不远处正细心教导谢偲偲的苏瑜。
　　“听阿爹说，当今陛下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年少时聪颖非常，可谓是才貌双全......”
　　“我爹爹也说，如今若不是因为应丞......”
　　“这类朝堂上的事岂是我等可以议论的！与其在此胡言乱语，不如努力争取在复选上让皇上多看你一眼。”王采兰此言一出，众女纷纷噤言，各自散了。
　　“一群没脑子的。”王采兰抚着自己新涂的蔻丹，满眼的不屑。
　　吴雪若立身在她身后，婉婉一笑：“姐姐何必与那些不开眼的计较。”
　　王采兰转身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子，眉眼微弯：“这些人中，也只有妹妹你最懂审时度势。”
　　“你我父亲同朝为官，今后你我二人也将共同服侍皇上，妹妹自当与姐姐同心同力。”吴雪若仿佛未听出王采兰话中的讽刺，只是淡淡地如此回道。
　　王采兰也不再为难与她，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趋炎附势之人，既有人示好，她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看那位苏琴师，可看出些什么来？”
　　“不曾。”吴雪若低头用手帕捂口轻咳了几声，“苏老师向来待人亲和。”
　　“亲和？呵，是亲和，那要看是谁了。”王采兰看向谢偲偲那个方向，正看到苏瑜离开，眼中满是兴味，“一起过去聊聊如何？”
　　“这里是......左手滑，右手勾、挑......”谢偲偲忆着刚刚苏瑜所教，双手在琴弦上顿了顿改了手法，琴音顿时变得比之前流畅许多，连韵味也比之前浓厚许多，“不愧是......”
　　“不愧是苏老师啊，不过提点了几句罢了，妹妹的琴技便不知提高了多少呢。”王采兰从左亭中走来，一身桃色的衣裙，上缀白色素线绣出的朵朵印花，长发未挽，更显张扬。
　　“哪都是苏老师的功劳，偲偲的琴技向来很好。”吴雪若在一旁冲谢偲偲盈盈一笑。
　　谢偲偲被她们左一言右一语说的羞愧万分，连连摇头：“都是苏老师教得好，我那点半吊子水平哪能与苏老师相提并论。”
　　“苏老师对你与众不同，你的琴技早晚会凌驾于众人之上，到时还要妹妹你多提点呢。”
　　分明是赞赏的话，谢偲偲却听得一愣，面上不自然起来：“苏老师他待大家都是一样的......”
　　吴雪若忽地开口：“上次不才问了苏老师一曲《桃花峪》，苏老师说将原曲中的五弦十徵改为四弦九徵，我试过后果然流畅许多，可今日听妹妹一曲，方觉得我那日不过是靡靡之音罢了。”
　　谢偲偲闻言心头猛地一震，四弦九徵，苏瑜教她的分明是五弦八徵......这么一想，初见时那熟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难道......
　　“今日练琴有些累了，抱歉，我先回去了。”谢偲偲抱起琴朝二人礼敬一声便离开了，走时似有些急切，差点绊了裙角。
　　王采兰看着笑出声来：“真有意思。”
　　“姐姐为何对谢偲偲之事如此上心？”吴雪若的目光追随谢偲偲而去，“秀女复选......”
　　“虽同住皇宫，但可不是谁都能成为那位的枕边人的。”王采兰挑眉看着吴雪若，“与其在宫里漫等一生，不如早日寻得良人安度一世。我可是为了她好。”
　　“姐姐聪慧。”吴雪若垂首敛眉。
　　这宫里，几时没有心机。
　　这日，许久不上早朝的皇上闲来无聊地现身在朝堂之上，惊呆了大半数的朝臣。一时间众臣心里风起云涌，整个早朝的氛围格外诡异。
　　“启奏陛下，聊州突发水灾，百姓流离失所，这样下去定会人心不安，还请陛下准许户部拨款，以平天灾。”应婓做着一个合格的丞相的职责，将最新的奏折禀报于皇上。
　　彼时，沈文璟正歪坐在龙椅上两眼无光地翻看着桌上的奏折，不时打几个哈欠，闻言方才如梦初醒般坐直身子，大手往案桌上一拍：“丞相所言极是，户部快去办，办不好拿你是问！还有没事了？没事了吧？那朕走了。”雷厉风行，完全没有给群臣反应的空间便自顾自的挥袖下朝了。临走时群臣还能听见他们的陛下在小声嘀咕：“那些个老头子还没宫里的琴师长得好看，害我起这么早，回去就让小李子跪一天......”
　　“......”
　　那些以为要变天的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他们的陛下果然没让他们失望，还是那么的不知所谓。有些大臣则是暗暗地叹气，这天下，真要易主了吗？
　　应婓站在大殿前，看着那袭皇袍消失在殿内，面上毫无波澜，恍若没听见群臣不同的心思。
　　御书房内，沈文璟捏着手中的字条，将其放于烛火之上，一把烧了个干净。
　　“小李子，去把苏琴师找来给朕解闷儿！”
　　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小李子跪着的身子抖了抖，忙不迭地爬起身一边应道一边向乐府跑去。
　　“苏琴师，今日陛下的心情不太好，你可得注意些。”
　　一路上，小李子不停地嘱咐着苏瑜要小心，连平时的赏钱也没要就吐露出了事情原委，“今日陛下去上了早朝......我们的陛下最讨厌早起了，所以嘛......”
　　苏瑜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还是怕早起啊。苏瑜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记得当时年少，那人也是如此，早起必要发脾气，除了爹，谁也治不了他。自己也曾好几次专去打扰他睡觉，就为了看那人一副气急了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到了，你自个进去吧。”小李子又跪在了御书房前，一脸苦色。
　　苏瑜看着小李子的样子既觉得他好笑又觉得他无辜，忍着不厚道的笑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来了啊，不要行礼了。”慵懒的声音从高座上传来，苏瑜冒失地抬头看了眼，座上那人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一只手在桌前晃悠，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脸看不见，但他也能想到那人此刻的表情，定是疲惫烦躁的。
　　“是。”苏瑜也不客气，微躬一礼便抱着琴坐在了一边，抬手刚欲抚琴，上座又传来了声音：“就奏上次的那曲。”
　　《墨辞》乃是他年少记忆里的一段曲子，前几年无意间忆起，便稍作了修改，至于沈文璟为何会喜欢？苏瑜表示，完全没有心思去知道这些。
　　《墨辞》一曲对琴艺的要求并不高，更突出的是那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心境。在最落魄的日子里反而想起这样的曲子，这让苏瑜有些感慨当真是苦中作乐。而此后每奏起这段曲子他都会想起年少时的日子，自由洒脱，少年意气。
　　曲音响起，沈文璟从袖中抬起头，一对深邃的眸子盯着苏瑜，突然开口：“音阁在郾城落脚你就放心吧。”
　　“铮——”琴音骤乱。
　　沈文璟微微一笑，仿佛没感觉到座下那人内心的震惊：“我的人，自然要护着。”
　　早该知道，他不会是个懦弱的皇上。苏瑜定下心来。
　　“砰——”杯子应声而碎，白瓷片落在水渍上，茶叶四散。
　　“进了宫？”应婓擦了擦沾了些茶渍的双手，眸中无半分波澜，“我是不是安分的太久了？谢霆······”右手随意挥了挥，跪在堂前的人便低头道了声“是”离开了。
　　“苏济北，你的儿子可真是命大。还有你那个徒弟，装了这么久的小猫，我都快忘了他也有獠牙了。”
　　“苏济北，你就在地下看着这一次是你赢，还是我胜！”
　　沧桑的脸上镌刻的依然是年少时的野心和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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