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潮湿的墙面底部布满了青苔，青斑似的一片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之人的肌肤，格外渗人。紧挨着墙角的是一块黑污破烂的草席，说是草席，看上去更像是杂草堆出的床铺，上面还团着一团凌乱的被子——或者说是破布。另一面的墙边靠着一张只有三条腿的桌子，摇摇晃晃，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一样。桌上倒着一盏早已燃尽的蜡烛，蜡油洒在桌上，凝下一片蜡迹。
　　昏暗的空间里一片寂静，恍若无人。
　　远远地，一点微弱的烛光吸引了许多藏在阴暗处的目光，打破了让人压抑的沉默。
　　“小姑娘又来了啊~”
　　“给些吃的吧！”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那个哑巴有什么好！你要能把我弄出去，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阵喧闹声让举着蜡烛的身影顿在原地，遮在黑袍下的身躯似乎似乎在瑟瑟发抖——尽管来了许多次，她还是适应不了这里的氛围。
　　入口处猛然响起一阵鞭打声，原本哄闹的犯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小巧的黑影似松了一口气，又朝着最深处走去。
　　熟练地打开牢门，谢偲偲毫不意外地在牢房墙角处看到那个人：披散的墨发杂乱不堪，遮住了侧脸，看不见面容；衣衫褴褛，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唯一与其不符的便是那双手，虽然染了脏，却是骨节分明，十分修长。手腕处锁着铁链，磨得那处的皮肤有些红肿，隐隐的流出些血丝出来。
　　“我来了。”谢偲偲掀下头顶的黑袍像往常一样坐在他边上，也不指望他会搭话，自顾自的打开带来的饭盒，从中取出一小碗热粥，“今日厨房里只剩了些粥······趁热喝吧。”
　　他点点头，伸手欲接过那碗粥，谢偲偲却没有递过去。她的眼睛盯着他手腕上发出摩擦声的铁链，神色有些莫名。
　　“我喂你吧。”她说。
　　他愣住了，伸出的双手顿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僵硬。
　　谢偲偲权当没看见，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便递到他嘴边。
　　他紧抿着双唇，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牢房里又回到了初始时的那般寂静。
　　他看着她倔强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张开嘴喝了那勺粥，温热的感觉顺着舌尖沿至体内，整个身体似乎都暖和起来。
　　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谢偲偲一时间有些难言的意味：“明日便是选秀，我······以后便没人给你送饭了。”
　　他默默地喝着粥，没有一点反应。
　　“我以为······”谢偲偲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保持着两人最后的沉默。
　　“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望你······安好。”留下了这句话，谢偲偲便离开了牢房，背影显得有些怅然。
　　直到牢房里再没了一丝声音，窝在角落里的那人才抬起头露出一双明澈的眼睛：“你也······安好。”声音轻得像空气，消散在静谧的空间中。
　　“她定能安好。”谢霆捏着手里那人留下的信物，语气笃定。
　　“来人，去地牢里将他带到院里来。”
　　“是。”
　　些许月光透过铁窗照进了牢房，苏瑜靠在墙角，似寐似醒。
　　“咔嚓”落锁的声音让苏瑜蜷缩的身子动了动。
　　“大人有请！”狱卒算不上客气，通告似的说了一声便上前欲将人拉起来拖走。苏瑜不等狱卒碰到自己便站了起来往牢外走去。许是上头说了什么，狱卒也没有多加为难，嫌弃似的看了眼牢内也跟着出去了。
　　“大人，人带来了。”狱卒恭敬地朝着站在狱外的男人行礼。男人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看向苏瑜，却骤然间发现他手脚上还拷着铁链，脸色猛地一变：“谁让你给他拷着的！还不快解了！”
　　狱卒心里茫然，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利索地解了铁链，脸上摆着一副惶恐谄媚的神色：“是小的的错，还望大人不要生气。”那态度与之前在牢中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苏瑜看着他那副神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男人似乎知道苏瑜不甚欢喜便接过话头引着苏瑜向知府后院走去：“公子这边请，老爷已经等着了。”
　　院子离牢狱有段距离，绕过两三座亭子方才看到月光下的那一片翠影，影下立着一人，发束正冠，身着便服，看到人来了便挥手让那个男人退下，自己走到苏瑜面前鞠了一礼：“苏公子受苦了，本官在此向公子赔个不是。”略显沧桑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神色。
　　“大人的职责而已，何谈怪罪。”温润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回去了。”
　　谢霆老实应答：“选秀在即，三日前便回了······谢嫔娘娘入宫前交代人本为善，故释放了那些轻罪之人。”
　　这便是为他的出狱作的借口。
　　苏瑜抬头看着愈渐明亮的天空，许了嫔位吗······
　　“倒是忘了恭喜大人了。”
　　“不敢。”谢霆客气了一句便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帕中包着东西，只露出明黄色的流苏吊坠，“那位说，‘离可无忧，回······回则朝夕’，权由公子自己做主。”
　　苏瑜接过东西，放在手心摩挲了会儿方打开帕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圆润透明的玉佩，上镂刻着五爪金龙，下坠着明黄色的流苏吊坠；手帕是乳白色，黑色的墨迹显得十分显眼。
　　“他又何曾给过我选择。”苏瑜捏着那块写着字的手帕，帕子里的玉佩有些硌手。
　　“太傅之死，天下安危，君何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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