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饮鸩

　　“这么小的娃娃竟也能当国君，这齐月国是有多落魄。”

　　“姐姐此言差矣。我听说啊，这齐月南君是亲手弑了自己的叔父，自己坐上的王位呢。齐月虽是一个小国，却拥有强盛的国力，常年给各派以经济支持。我还听说，这齐月皇室有一支强劲的暗杀队伍，皆是使用暗器的高手，杀人于无形，江湖人闻风丧胆，而这群高手只听命于有大前景的君主。”

　　竟。。。弑君上位？这么小的孩子？我心生疑虑，却突然打心底升出一股寒意。眼神定在他稚嫩的身影上，久久移不开。

　　暮雨山庄的顾老庄主果然是有名望的人，出兵南诏的提议一经提出，就获得了大半的应许，除了清和道士之外，所有流派的代表皆揖袖称好。不过如今正值冬末，不宜大动干戈，于是，墨白提议，先休养生息，做好防备，待春暖了，再作出兵的打算。

　　我本想着，这场江湖大人物聚首的酒席，邀我同去是个什么意思，不曾想，墨白下了酒席，竟径直跑来异阁。

　　彼时我正在喂蜈蚣，大冬天的虫子着实不好养活，得跟宝贝似的宠着。我素来喜欢这些孩子，正小哼着歌在一旁观望，那走路无声的墨白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唱的真艳俗。”他离的太近，又低着头，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我转过身来看他，却发现这姿势越发尴尬。我的腰临着关蜈蚣的器皿，往后没有退路，而他又靠的很近，转过身后，他的唇正好对着我的眉心。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我竟没有动，他也没有退步。

　　“不比你们阑珊城里唱的高雅调调，这曲子是听青楼的歌姬们哼唱的。随便哼哼，也没要你听。”我只埋着头不去看他，只觉得脸上发烫，又不晓得缘由。

　　“生气啦？我只是随便说说，这样的调调我没听过，不过还是不错的，你若生气了，我便给你陪个不是。”

　　他这才终于退让一步，让我有了离他远一点的空档。
　　“今天这席，阿袖觉得如何？”他问道。
　　“江湖盛宴，各路聚首，大场面。”我答非所问。
　　“你该知道我专程留你在此，让你见这大场面是为何的。”
　　“哦？”我转向他，打趣似的回应他:“我以为，墨城主是对我起了兴趣。”
　　没想到他却笑着说:“这自然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他的意思我自然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要我同去倒是可以，只不过，我只救人，不杀人。”
　　无非是怕了那南诏的蛊，带上我便可以不那样被动。
　　其实，对南诏，我更多的是好奇。遇见清和的那天夜里，那枚险些伤着我的蝴蝶镖，还有之前将士们中的蛊毒，都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总觉得，也许有机会去南诏看看，说不定就会填补我脑中的一段空白。。

　　“好，你的手，只用来救人。若是有人要伤你，墨某定为你解决好一切。”他的语气十分沉稳，让我有些动容。

　　不知为何，最近在墨白面前，我总是心悸。只要他盯着我的眼睛说话，我便会陷在他的眼神里。只要他温柔地笑，我便会加快了心跳。

　　“墨城主。”一个声音突然打断我的思绪。
　　“哟，清和道长，道长怎么来异阁了？”墨白转身和清和寒暄。
　　“和城主一样，自然是来找异阁袖姑娘。”清和笑道，我满肚子的疑惑。来找我？可是，我们除了今早的偶遇与那天晚上楼顶的谈话，再无交集了啊。

　　“找我？”我不解地问。
　　“清和想问姑娘一个问题。”
　　“道长请讲。”

　　“姑娘以为，是姑娘的蛊术高明，还是南诏的蛊毒厉害。”
　　“那道长以为，是医者贵，还是杀手贵？”我反问道，他轻轻地“哦？”了一声，我继续说:“一个好的医者，没有十年以上的培养，是出不来的。而一个好的杀手亦是如此。医者杀人只需一念之间，杀手救人却是难上加难。白袖来到阑珊城以前，在江湖飘零过一段时日，性子偏激，视命为草芥。习一身蛊术，只为防身卖弄之用。可是最近，白袖明白了一个道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人曾对我讲，在不想杀人的时候，就不要把杀字挂在嘴边，这也是一种妄自菲薄。我的蛊术用来杀人，我讨不着半点好处，而用来救人，能得到许多人的认可。我虽不知南诏蛊术最高明能到何地步，但若是像如今一样用来杀人，怕是还抵不上街上随便跳大神烧草灰的神婆。”

　　清和笑了，好像一开始就会猜到我这么说一样。
　　“说的好！”他如此爽朗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墨城主，当真是寻着了一个贵人。贫道适才是来医阁找赛华佗看一看这蝴蝶镖上的毒，无意间发现医阁内竟多了个异阁，好奇走来看看，不想听见了二位的谈话，倒是对袖姑娘更好奇了。清和向来不顾什么礼数，隔墙听耳之事，城主莫要怪罪才是。”

　　说什么更好奇了，分明不是第一次见面。倒是他清和道士，才着实是叫人好奇呢，明明是个道士，却瞧着放荡不羁，席上的酒也没见他少喝。

　　“道长哪里话。方才道长说的蝴蝶镖。。。”墨白接话，又提起来那蝴蝶镖。

　　清和从袖中掏出一枚别致的镖，正是我遇见他那夜险些射中我的那枚。

　　墨白接过镖，面色微微有些变动:“这不是。。。南诏南宫家的特制蝴蝶镖吗？难不成，道长在来的路上，曾与南宫家的人交过手？”

　　“算是，在路上，清和被暗算过几次，都没被得手，但每次，都是以这蝴蝶镖为暗器的。我倒是在我师父那听过这镖，认得它，只是，这镖的主人，南诏南宫家，不是早被灭门了吗？还是被。。。”他说到这儿，看了看周围，没有再往下说。

　　“如果我告诉你，南诏现在的新主，姓南宫呢？”墨白很严肃，拳头微微握着。

　　清和停顿了一下，继而奇怪地笑了:“哈哈哈，那也就不奇怪为何这群人的手段如此阴毒了，这都是你阑珊城的因结成的果啊。”
　　“清和！”墨白显然有些失态:“当年之事，你不知，又何必在此断言？”

　　“是，我不知，我也不想知。我此番来阑珊城，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联盟之间的小九九，也不是为了那些个年代久远的恩怨，我不过是看在你墨白墨城主是我清和的知交，为了助你一臂之力才来的。可是墨白，你已经快要不是我当年把酒言欢的那个墨白了，你是墨城主，满口的场面话，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的城。你是个好城主，却不一定是个好人了！”

　　“道长又何必这么说，好城主难道就不是好人吗？”清和的言辞太过激烈，我忍不住的帮墨白说话了。

　　“他南诏杀我父亲，烧我阑珊城楼，使我阑珊城守城卫士困死城楼之内，难道我就要任人鱼肉吗？”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失态的墨白，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清和还算平静:“墨白，有些事情，该了则了，因果相连，因生果，果又生事端，毕竟是无穷尽的。这些年，我下山游历四方，在阑珊城境内的时候，我听到的都是对你墨白歌功颂德的话，说你是举世无双的好城主。直到有一天，我走到了别处，那里的孩子，看见阑珊城的车马来了便被锁在家中，和看见南诏来人的反应无异。那些地方曾经被你们的争斗牵连过。在你的子民心里，你是个好人，而在那些人心里，他们却恨不得你和南诏的蛊一同消失。”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墨白微微偏过头，皱着眉头。

　　佛说，众生皆苦。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墨白也逃不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