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饮鸩

　　我最终还是没出息到被墨白用利诱到了正院。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是他的洞察力，我就只是提了让他还酒还马还钱，他居然就此抓住了我的心理，把我圈的团团转，而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圈出去。

　　然而，当我问他：“酒呢？”他却装傻说：“我是请姑娘喝茶，哪来的什么酒？”

　　“有的，一定有的，你方才说的那梨梦，拿出来啊”

　　“梨梦啊。”他假装沉思了一番，走到我身旁，揭开我一旁的茶盖，透出方才药阁中的那股梅香。

　　“白梅羡梨花，徒拥梦里春。梨梦是这白梅茶的名字，我何时说过是酒了”他又合上未开完的杯盖，大笑起来，一副得逞了的表情

　　我吃了瘪，只能默默坐在椅子上，没好气的喝那茶。茶很香醇，茶香残留在齿间久久不散，让人仿佛置身于雪地梅林。

　　“在下只是想了解一下姑娘的来历。姑娘想说就说，不想就罢了。”他突然说道。

　　我看向他，方才想起，我似乎除了名字，没有告诉过他任何事情，若要让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阑珊城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似乎也说不过去吧。

　　“那天在山洞里，你梦呓时，好像畏惧着什么。还哭了。”他说道。

　　我哭了吗。。。是啊，那天的梦，我常常做，每次都是惊醒，脸上全是水痕。那场出现在我梦里的十里火光，常在梦中映衬着我的惊慌，而我的记忆里，却怎么都找不到相关的事情。

　　“你还喊了什么。。。魑魅子。”他继续说，带着试探的语气。

　　“那是我娘，也是我师父。”我决定不再把自己的来历藏着掖着，反正我不过是不为人知的小老百姓，这么多年，也有了想将自己说与别人听的一天。

　　“你也是有师父的。我就说嘛，官道上流浪的小叫花怎么还有用毒的本事和如此深的内力。我还以为，你是被南诏扫地出门的高手呢。”

　　“如果是，我杀了你不就是戴罪立功了吗？城主也有愚昧的时候呀。”

　　“哦对了，”他放下茶盏，绕到我身后，像我在医阁时触他的伤口一般，指尖划过我的后背：“虽然有点冒犯，但是在下无意间看见了姑娘的后背。。。”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背，那里正严严实实的被衣料覆盖着，我的脸越发烫了，楞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泄了气的：“无耻！”

　　“所以。。。你居然不感到害怕？”想到背上那副景象，我不由得牵出一个无奈的笑。我的背上，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蜈蚣状的疤痕。那是我的第一份记忆，巨大的蛊池，遍地的毒虫，难以忍受的痛苦，不顾我喊叫的，控蛊的娘。只是，我总是看不清记忆里娘的脸，只知道嘴里喊的，是娘亲。

　　娘说，我幼时害了严重的病，只有种下这一味随身体成长的蛊，才能让我续命。这味蛊，会随我生，随我死。但是，这蛊也可进入他人的身体，为他人续命。但娘说，这样，我就会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叫我就算日后知道了这蛊的用法，也切莫意气用事去把那蛊逼出来。

　　“你是个坚强的人，阿袖。”

　　“阿袖？”还从未有人这般叫过我，娘总是叫我白袖，而青楼的老鸨姑娘们都媚笑着叫我袖儿。这个相处时日不长的男人突然这么亲昵的叫我，让我无从适应。

　　“按你的性子，整天墨城主墨城主的叫，你也很不舒服吧。不如以后你就直呼我名姓，我就叫你阿袖好了。如何？”

　　他仍旧是笑着，这次，是真的。自小住在花柳巷那种地方，暗中看到最多的便是男人。虽然我不是成天和他们接触的人，却也久而久之学会了如何揣测别人的心意。墨白的这一声阿袖，叫的我心生久违的暖意，一时间竟无从适应。

　　“城主，青阳他们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俘虏。”恰是时机，有守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打破了沉寂。他抬手示意那侍卫下去，道：“我知道了，让他进来。”

　　“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墨白。”最后两个字喊得犹犹豫豫，喊出口后又觉得痛快多了。

　　他的语气可以辨识出一点温柔了，还是带着些客套，但不再生疏了：“阿袖今日辛苦了，回去歇息吧，你要的东西，一定会有的。”

　　是吗。五十只嗜血蝶，不愧是阑珊城城主，自信惯了吧。

　　我踏出门的那一刻，一个年轻的男子与我擦肩，向墨白走去。我瞥了他一眼，此人英气逼人，眼神虽然凌厉却很清澈，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看手的粗糙程度，应该是个勤快的高手。

　　罢了，物以类聚。墨白这种不简单的人物，身边的人，自然不简单。而我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那些活死人们活过来。

　　晚间，翡翠来送晚饭。边摆着碗盘，边说着今日偏院有两个年纪大点的侍女莫名的就哑了的事。我虽是波澜不惊的吃着饭，但心里隐约清楚是哪个侍女又是怎么哑的。要说，墨白这手法也比我好不到哪去，但多少是为我着想，我便受着吧。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可怜之人，也没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凡事，不过都讲一个因果。在因果的范围里，我们都没错。

　　阑珊阁正屋，宋青阳在墨白面前跪下：“属下失策，被大雪封在山中，让城主落单还中了毒，属下罪该万死。”

　　“你这是，在强调我功力不够，不能抵挡南诏残党吗？”不咸不淡的语气，往往是最让宋青阳害怕的。

　　他这个主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觉得害怕的，也是唯一令他无怨无悔跟随的人。墨白这个人，一副书生样，自小就谋略过人，还有惊人的武功造诣。在被南诏灭了家门之后，小小年纪的他接手了阑珊城，家仇让他变了，他开始研习阑珊城世代相传的内功，再没有几人能读懂他的想法。他的笑，不再是笑。他的仁慈，而不单单有仁慈了。

　　“不是。。。属下。。”宋青阳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城主，这次突袭我们的人，已经问出来了。那落单的女人胆小如鼠，用不着逼供就都招了。”

　　“说。”

　　宋青阳看了眼墨白的眼神，确认无误了才敢继续往下说：“好像。。不久之前，南诏换了新主，聚集了南诏残党，怕是要对江湖各界出手了。这次伤了城主的，是那新主的心腹，不皎月。”

　　墨白的眼睛微微眯起，右嘴角微微翘起，喃喃道：“哦？新主？南诏皇室又复兴了不成？”

　　“不是，新主自诩什么子孤亭主，好像叫。。。南宫衍？”

　　墨白心里微微一颤。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心悸的感觉了。“南宫。。。是吗，子孤亭主，好一个子孤亭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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