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

　　#旅途#
　　1.
　　香格里拉是个神秘的地方。
　　楚南河曾向往着那里，他得到能去的机会是在拿到医院脑癌通知书后。
　　有人说楚南河的心很大，因为他只是为了总算能够摆脱父母，独自一人去远方而高兴。
　　香格里拉离江南远，好在有飞机可以直接到达。楚南河拉着行李箱，将头上的那顶黑色棒球帽拉低了些来遮住刺眼的阳光。
　　楚南河能保证他这十八年来从未独自来过机场，更没有独自旅行过。于是他一路连问带摸索地办理好手续，买好了机票。
　　在候机室里，楚南河能感觉到自己握着机票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这种兴奋的颤栗直到他走上飞机，坐在说不上舒服的椅子上也没有停止。
　　两小时的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楚南河原本是不介意一路睡到香格里拉的，然而头只要一靠在椅子上就能感到有隐隐的疼痛，仿佛是飞机微小的震动传上来被放大了千百倍。
　　音乐无疑是度过烦闷寂静的时间的最好的东西。
　　楚南河扯了好半天才从口袋扯出耳机线，却因用力太猛而捅了他身边的帅气青年一手肘子。楚南河尴尬地看着那人，说了句对不起。
　　姜弃皱皱眉看了眼这个莽撞的男孩，憋着疼摇摇头便将头偏向一边闭眼休息。
　　楚南河尴尬地抿抿唇，把耳机塞进耳朵，顺着曲目一首首往下听。
　　2.
　　眼皮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变沉重的。
　　飞机飞得很平稳，楚南河睡得也很平稳。只是睡得太深，以至于飞机降落在香格里拉的机场里，广播通知着乘客下机，他全然不知。
　　楚南河最后是被脸颊上的疼痛痛醒，在一片黑暗的梦里，这疼痛来得太突然。他猛然睁开眼，立马入眼的是姜弃面无表情但显然是等得不耐烦的脸。
　　“啊！对不起！”楚南河捡起睡觉时蹭掉了的帽子，重新将它反扣在头顶上。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两个小时内犯了两次蠢。
　　楚南河快速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走到一边让姜弃先出来。
　　“那啥，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楚南河咧着一口大白牙冲臂上挂着外套欲走的姜弃喊。
　　他看到姜弃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的背影一时脑热。其实楚南河想过，香格里拉这趟路，一个人走叫洒脱，两个人走是神秘，三个人往上就是累赘了。
　　另他感到惊讶的是，看着不好相处的姜弃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你好，我叫姜弃。”
　　果然香格里拉是个神奇的地方。
　　吊儿郎当的少年带着冰渣子走在香格里拉黄昏的路上，楚南河突然停下脚步，朝姜弃嘿嘿地笑，他问:“姜弃你饿吗？”
　　姜弃摇摇头。
　　楚南河的脸因为黄昏十分的霞光而显得有些红，他翘起唇角，两片只是被粉墨草草染过的薄唇让人心疼。
　　姜弃不得不说，这幅样子.....有点丑。
　　“那请我吃饭呗。”
　　因为楚南河的一句话，姜弃带他进了饭店。楚南河不知羞耻地按着自己的喜好点了遍菜，然后吃得满嘴油渍。
　　而姜弃就这么抱臂坐着看他。
　　楚南河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了，狗腿地帮姜弃夹了两筷子菜再继续吃。
　　姜弃皱皱眉，“你这么吃，会把自己撑坏的。”
　　楚南河来不及咽下口中的食物，模糊的声音显得有些委屈:“可是我饿啊。”
　　姜弃不再说话，只是将盘中的食物尽数吃了，然后去付账。
　　楚南河很慌，连忙冲在他前面买单。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认真，我就是开个玩笑。”楚南河挠挠额角，暗搓搓算了算自己吃了多少。吃了那么多，哪儿还能让姜弃付钱啊。
　　姜弃说:“人需要认真点才不会错失每一个机会。”
　　3.
　　第一天要去的是松赞林寺。
　　值得一提的是，来香格里拉的显然不只是楚南河和姜弃两个人，宾馆房间基本被订满了，在两人四目相对数秒后姜弃选择加价要两间单人房。
　　柜台小姐朝他笑笑，略为腼腆地说:“没有单人房了，要不您订两间双人房吧。”
　　在楚南河阳光地翻了个白眼后姜弃拿了一间双人房的钥匙领他去睡。
　　次日五点不到，楚南河的闹钟便在响了，他人更是一骨碌爬起来显得异常兴奋。
　　姜弃觉得他是昨天吃多了到今天开始撑。他问楚南河:“你是佛教信徒？”
　　楚南河睁着乌黑发亮地眼睛摇摇头，“不是啊！”
　　“......”姜弃的适应能力很强，能适应前一天的舟车劳顿和楚南河的二傻性格，于是他打算起床。
　　松赞林寺的大殿威严而辉煌。楚南河站着惊叹了好久，那是一种，从笼里放出的鸟儿对天空的赞美和惊叹。
　　姜弃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任由人群从身边穿插而过，两人眼中只有这庄严而神圣的色彩。
　　等他们出来时，楚南河站在外围依旧驻足观望，他觉得脚底似乎有些发软，这时候他才明白那些朝圣者站在松赞林寺前的那股道不明的情绪。
　　“不管是不是朝圣者，也要相信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种东西，能带来好运啊。”
　　4.
　　楚南河从松赞林寺回来后只吃了一点东西就去睡了，睡得昏天黑地。
　　姜弃对他的睡无言，说实话，他确实被那股子庄严肃穆给震撼到了。
　　姜弃走到楚南河床边，伸出手来试探着揉了两下他的脑袋，指尖与楚南河的额角相触，他能感到楚南河呼吸的清浅。
　　姜弃靠在床沿上缓缓地闭上了眼。
　　楚南河就是这样，即使前一天再怎么疲劳怎么心烦，第二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所谓“酒足饭饱思□□”，楚南河睡饱了就开始闹腾。
　　他凌晨一点半就把姜弃弄醒了。
　　“姜弃姜弃，走，我们去看日出！”
　　姜弃自始至终是个认真的人，摸黑也爬起来了。
　　两人裹着保暖的衣服跟着和楚南河一样大半夜睡不着要来看日出的人一起走。
　　飞来寺和梅里雪山间隔了个山谷，在这边能遥遥望见梅里雪山的山顶。
　　楚南河跳着脚望着梅里山顶，兴奋地轻呼:“真的是雪山啊。”他十八年看过最多的，是书本上要求全文背诵的有关于雪山的课文，而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嗅到着雪山的气息。
　　他们席地坐在飞来寺观景台上。
　　十二月份的天气，呼出一口气就能变成冰渣子砸在你脸上。观景台上的人不是很多，飞来寺是个安静的地方，一群人也不敢闹腾，大多是捧着手机，细数着离黎明的到来还有多久。
　　楚南河拿出手机对着姜弃认真看手机的侧脸抓拍了一张，多亏姜弃手机的光的照射，不然他还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开着闪光相机拍照。
　　照片里姜弃的脸认真得好看。
　　“要倒数了，姜弃！”楚南河低呼了声便屏息等待着奇迹。
　　耳边满是游人带着颤音的数数声。从这边望去，能隐隐地看见太阳遮不住的锋芒的一蹭光晕。
　　“五..四...三...二...一！”
　　太阳缓缓升起，梅里雪山的山顶逐渐被渲染成金色，金得耀眼。
　　松赞林寺是庄严辉煌，而梅里的日出是奇迹的降临，是神的赐予。
　　那金色笼罩了整个山顶，似乎还要蔓延到天边，要使天都黯然失色。
　　楚南河看得入神，到最后是失神。
　　“楚南河！”楚南河听见天边有人喊他，才从那片已成茫然的金色中回过神来，发现太阳早已挂在天侧，梅里的奇迹消失了。
　　“楚南河，我怕你的魂魄会被密集而无处可逃的金色吸走。”
　　5.
　　早晨还没过去，而奇迹转瞬即逝。
　　飞来寺是个小寺庙，等来看日出的人都退去后，这儿的人就少了。
　　佛前有酥油灯摇曳着微小却神秘的火光，楚南河碰碰姜弃的胳膊，问:“要点盏酥油灯吗？可以为爱人祈福的。”
　　姜弃点头。
　　正好是早晨，两人捻着草芯子在佛前点两盏酥油灯，各自将心愿投入似乎永不会枯竭的灯油中。
　　楚南河开始喜欢发呆了，或者说是瞬间的失神。
　　楚南河说他想逛逛夜晚的香格里拉，他在前面走，姜弃在后边跟着。
　　“姜弃，你看那个！哇，还有这东西，我都没见过啊！”楚南河很喜欢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东西，无论说什么都行。
　　“姜弃......”
　　姜弃在等待着下文，可是这话突然没有了下文，继而他发现楚南河的步伐凌乱了。
　　姜弃上前一把拉住楚南河的手，楚南河转过头来，是瞬间的茫然无措，瞳孔里透出的疑惑在询问着姜弃是谁。
　　这一片刻很短，两秒之后楚南河喊了声“姜弃”。
　　“前一秒钟我坐拥全世界，第二秒世界颠覆，第三秒复原。大起大落到不可思议。”
　　6.
　　早晨睡得模模糊糊的楚南河咬着包子左顾右盼寻找着新奇玩意。
　　姜弃将一杯牛奶放在他面前，拉开凳子坐下，说:“你该交代一下你的病了。”
　　楚南河愣着眨巴了两下眼，打算装疯卖傻混过去:“什么病，我不知道。”
　　“我是个医生。”姜弃将声音放得平缓，“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楚南河把头低了下去，不回答。
　　......
　　“你还想去看哪里，我陪你去。”
　　最后一个地方是纳帕湖。
　　天上飘着几朵云彩，云倒映在水面上，盯着这湖水看久了，便分不清那哪个是湖，哪个是天了。
　　湖水瓦蓝瓦蓝的，冬日里水面上会有些薄薄的雾气。仿佛人的心经过这里就能变得纯净剔透了一般。
　　有风从湖面上缓缓地吹过来，吹起楚南河额角的碎发。
　　姜弃盯着楚南河，十分怕他跌进这蓝湖里再也不想回到他身边。
　　“姜弃......”
　　如果可以，我死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7.
　　楚南河喊了声姜弃后便闭了眼，最后的最后，看到的是姜弃焦急的脸庞，他在掏手机，然后拨打120。
　　为什么人要分秒必争，或许这一分一秒的意义都在这里。
　　“我曾经历过生死，是分秒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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