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怜

　　“一群窝囊废！”一叠折子被摔在了地上，砚台中的墨也溅了出来，斑斑的墨迹染在了苍珩的手背上。他摸过帕子心神不宁地擦拭着，口气却依旧生硬得很，“不过找两个人而已，翻遍了苍都竟然都没有找出来！给我出城搜！”
　　陈易忠抱拳上前作揖道：“因为陛下吩咐此事不得声张，所以要找出他二人来就有些困难。不过，臣等必将会不负陛下！”
　　苍珩抿唇点了点头，端起身旁的茶盏饮了一口，却依旧觉得心烦气躁。如今已过去了三日，可刘显通和尤鸣莨却无半点消息。不过两个人而已，难不成有上天遁地的功夫不成！
　　一直坐在下方低着头沉默的刘寰远撑着椅把站了起来：“陛下，臣愿意亲自去浙宁搜寻此二人！钱文忠是刘显通最的意的门生，而且也有人看见他曾来过苍都，并和尤鸣莨等会过面，说不定他们也会一起逃往浙宁的。”
　　“嗯，那你明日就动身吧。”苍珩抬起眉来看着满脸严峻的刘寰远，从口中直接喊出自己一向敬爱的祖父的名号来，怕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吧。看到他完全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他不禁叹道，“让吴统帅和你一起去吧。”
　　“陛下不相信臣吗？”刘寰远扬起眼角直视着苍珩，眼光里却没有丝毫波澜，如同一潭死水，是一片让人死寂的恐惧。
　　苍珩心一凛，直想开口叱过去，明明是担忧他心神不宁的状态会对他的行事不利，却没想竟被他想成如此心思！若不是为着岚后，他怎会忍下这一口气！气闷着低下头，捧起茶盏就吹起漂浮着的几片碎茶叶来，声音里有刻意压制的痕迹：“朕若不信你，还会留你在身边？”
　　见气氛有些紧张，空气也凝滞到了一起，刘寰远紧紧抿着唇直直地看着龙座上低头啜着香茗的苍珩，一声不吭地沉默着。司徒景修知道他如今情绪不佳，若一时冲撞了陛下，那倒真的不好收场了。他立即站起身上前解围道：“陛下，如今刘、尤二人还不知在何处，也不能确定他们不在苍都，他们东窗事发，不定在近日就会有所行动，臣认为还是让吴统帅留在宫中保护陛下吧，还是陛下的安危要紧。”
　　“是啊是啊。”一旁的臣子们都应承道，纷纷上前表示出对陛下安危的担忧。苍珩拧着眉头看了司徒景修一眼：“罢，那刘寰远明日就动身前往浙宁，陈易忠你安排其他人前往周边各地，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朕找出来！就这样吧，你们退下吧。”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才抚着眉头筋疲力尽地靠在了椅背上。睡意就那样席卷而来，如无形却无力阻拦的猛兽，他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陛下还是回床榻上歇息吧，龙体要紧啊。”耳旁似乎响起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但此刻听去却格外的遥远。她的声音软软的，仿佛甜糯的米糕，只一个音就化了他的心。她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坐到他身边，伸过凉凉的手揉起了他的眉心，在他耳畔呵气如兰：“陛下操劳国事，也别忘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他朦朦胧胧间却依旧感觉得到眉心处的一片沁凉，心中一动，霍然就直起身子朝那双小手抓去。空，只是落得一片空，什么都没有。那些温存的话，那些亲密的动作，却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他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重又靠了回去，这几日来的焦灼，谁又能懂呢。纵使陈尔雅曲意承欢，在他面前也是一副温婉体贴的模样，但她依旧不是她，永远也替代不了。
　　一旁的总管张公公迟疑了好久，还是走上前去，捏着尖细的嗓子小声地劝道：“陛下，早些歇息吧。”
　　“你出去守着，朕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留个照应的人就好。”他直接忽略掉张公公的劝慰，疲惫地闭上眼。张公公一时也无奈，只得走到内室吩咐了织锦一句，便带着其他人退出了文政殿。
　　织锦得了张公公的嘱咐，没有苍珩的吩咐也不随意走出去，只是待在内室里发着愣，丝毫声响也发不得。她当然知道陛下究竟为何是此番模样，自娩妃出宫那日起，每晚他都会如此。不急着回去，却遣开所有无关的人，神色落寞得和白日里气宇轩昂、威信慑人的帝王丝毫不似一人。一个人待另一人如此，也便是够了吧。她抱着暖暖的茶壶出了神，双脚冻得快失去了知觉，她都浑然不知，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棉絮一般的雪还在簌簌地落着。他穿得那么少，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冻着呢？呵！其实哪轮到自己关心呢，自有关心他的人在啊。不渝她，不渝她应该会将他照料得很好吧。虽然一直处处与她为难，但也是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和他也是很相配的。她微微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恍惚间，外殿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放下茶壶站了起来，怕是陛下要添茶水了吧。沏好了茶水，她便理了理心绪，抬脚朝外走了去。可刚跨出一步，她就惊呆了，浑身似有一根线被人从顶部提住，四肢都僵硬在一起。
　　依旧紧紧闭着眼的苍珩似是完全睡着了一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面前对着他步步接近的蒙面人！
　　织锦的手渐渐收紧，扣着托盘的手指露出了发白的关节。殿外有那么多人把守在，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脚下的软底鞋落地无声，她屏着呼吸跟在黑衣人后，他上前一步，她便也上前一步。现在呼救已不是上策，说不定自己话还没出口，他的匕首就已经进了陛下的身体。突然，前方的人影停住了，似乎是注意到背后细微的动静。织锦吞了口口水，抓过托盘上的紫砂茶壶，趁着那人回转过头的时候猛地泼了上去！
　　“来人啊！有刺客！”茶壶刚出手，她就急忙蹲下身子滚落到一旁，躲开了黑衣人凌厉的视线。那黑衣人见事情就要败落，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抽出匕首朝已经睁开眼却一时没能反映过来的苍珩冲了过去。刀光如寒雪，反射出刺眼的一道光，苍珩来不及躲开，只得立即屏息用内力护住身体，可眼前那一刀明显是避不过的了。却在最关键的那一刻，斜斜地飞来一个托盘，正中那刺客的手腕。见他手一偏的当儿，织锦纵身上前抱住了那人的腰，死死地扣住他的腰带，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殿外的声响已经大了起来，显然是侍卫们已经都赶了过来。那刺客情急之下，举起匕首就朝拖住自己的织锦刺了下去，拔了匕首就将她狠狠地踹到一旁，从怀中掏出几个流星镖直直地飞向苍珩。身子一跃，已破窗而出。破门而入的吴统帅见状立即挥手吼道：“青龙追刺客，白虎保护陛下！”两队的禁军听到号令，立即分了开来。
　　“臣等救驾来迟，只求一死。”吴统帅径直绕过倒在血泊中的织锦，直直地跪了下去。
　　苍珩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你若死了，又有什么人来保护朕？”他走到大殿中央，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织锦，开口唤道，“若是还能救，就一定要救活，朕定要重赏。”说完，便在侍卫们的拥护下走了出去，乘了步辇朝静心殿行了过去。
　　那静心殿自金如月被打入冷宫后便空了下来，如今陈尔雅刚好入宫，便被安排到了静心殿。这几日，他都留宿在静心殿里，但没到丑时便会离开。并不是准备着上早朝，而是踏着夜路前往汐娩的潜心殿。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迫不及待地就朝潜心殿里赶去，虽然知道她不在那里，但却总抱着希望，说不定她还迷迷糊糊地睡在床榻上等他呢。看来这真的是不可能了，他说不定哪一天就这样死了，她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
　　夜深的时候，吴统帅已回到了殿外等候着。苍珩披了厚厚的外衣走了出去：“怎么样？是谁？”
　　“陛下，臣等失职，让，让刺客逃了。”吴统帅地下眼睑，干涩着嗓子答道，“本来青龙的兄弟们已经伤了他，眼看就能抓获的，可，可半途他却，却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竟然放出许多毒烟来，已经有许多兄弟们中了毒。”
　　苍珩沉下脸来，冷声道：“既然他受了伤，就不会走出太远，而且宫门处已经加紧了防范，他定还在宫中，难道你们就查不出来了吗？”
　　“陛，陛下，”吴统帅的额头竟然沁出微微的汗来，他迟疑着接道，“后宫中搜寻不便，所，所以……”
　　“传朕的口谕，你可以亲自搜查！”苍珩敛了神色，背过双手看着前方白茫茫的雪地，偶尔飘零下来的雪花落在他的眉间，是冰冰凉凉的触感。
　　吴统帅却更是冒出一头汗来，结结巴巴地说道：“现，现在？”
　　“废话！难道等天亮让刺客跑了再查吗？也不知怎么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文政殿，现在还想眼睁睁看他逃走不成！”苍珩拧起眉头叱骂道，心里却烦躁了起来，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那个人的眉眼，他可以确定就是尤鸣莨。只是，若他真的躲在了后宫中，那么会不会是躲在了潜心殿？毕竟，汐娩和他也算是师兄师妹的关系。
　　得了令后的吴统帅刚准备离开，就又被苍珩叫住了：“那个丫头有事吗？”
　　“回陛下，织锦姑娘并未伤及内脏，只是失血过多还需调养，眼下已无碍了。”
　　苍珩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殿内。今夜，也无了心情去潜心殿了，若是真撞上了在那躲藏的尤鸣莨，倒真不知如何自处了。看着迎上来的陈尔雅，他暗暗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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