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怜

　　“你说娩妃娘娘是你姐姐？”云绣瞪圆了眼睛，刚喊出口，就立即捂住了嘴巴四处张望着，见旁人依然在熟睡，才放下心来小声地询问着，“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渝掖了掖被角，朝床里边挪了挪，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怎么办？”
　　“哎呀，”云绣一急，连忙扳正了她的身子，盯着她困惑的眸子直接说道，“我是指，难道你还要做奉茶丫头吗？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呢。你说，你会不会和娩妃娘娘一样成为……”
　　“绣儿！”不渝轻声呵斥道，她明白绣儿所指为何，便急急忙忙地止住她的话头，自己另找了话题，“哦，对了，娘娘让江太医给我诊脉了，他还开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说是可以帮助恢复记忆的。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想起来。”她翻了个身，怔怔地望着屋顶。快一年了，自己失忆了已经快一年了，也是作为另外一个人生活了一年。如果真的记起从前，是好的吗？会快乐吗？
　　绣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侧头望着仍然发愣的不渝问道：“那你怎么不吃药啊！我给你煎药。”说完，便手脚并用地往床下爬。
　　不渝忍不住一笑，拉住她的衣角，促狭着说道：“看你急得那猴样儿，快回来躺着，别吵醒锦儿她们了。而且我在潜心殿里就已经用过了。”
　　云绣一缩脑袋，龇牙咧嘴地傻傻一笑，又迅速地爬进了被卧，嘴里念叨着：“可冷死我啦，看来真的要入冬了。”
　　夜里的确是颇有寒意的，不渝翻了身面对着云绣，伸手在她腰身处一箍，紧紧地抱住了她。云绣的呼吸正轻轻地落在她的颈项处，像几根柔软的鸿毛，扫着她的每小块皮肤。不渝心头一颤，笑问道：“绣儿，你呢？你是哪地方的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本也是随意地问起，却没料云绣竟然将脑袋又往不渝的怀中蹭了蹭，瓮声瓮气地嘟囔着：“我十一岁进的宫，爹娘早就不在了。”
　　不渝心一紧，手中也不由地加大了力道，将怀中的云绣搂得更紧了些。而云绣似乎没意识到疼，只是慢幽幽地絮叨着：“那年我才九岁，因为家贫，父母把我卖进青楼当使唤丫头。”她顿了顿，声音似乎又有些轻快起来，“我伺候的是当时苍都的花魁梅姑娘。幸好梅姑娘一直对我很好，也不会对我耍脾气，所以我也没受什么苦。两年后，老妈妈竟提出让我去接客！当时我才十一岁，梅姑娘看不下去，便偷偷放了我回家。”
　　“那梅姑娘倒是个好人儿呢。”不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稍稍心安地接道。
　　“恩，可是等我回到家才发现家里早就已经空了，听乡里人说爹娘也早已病逝。”云绣微微抬起她的脸来看了看一脸担忧的不渝，缓缓又道，“见自己无处可去，我便又回了青楼。至少对我来说，那就是我的避风港啊。梅姑娘执意不让我步她的后尘，而当时正值新一轮的选秀，她便帮我备了行李和盘缠，送我去选秀女。我又没什么背景，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宫女罢了。呵呵，还是使唤丫头呢。”她将头完全抬起头来，看向不渝的眸子亮亮的。
　　不渝心中本是酸涩的，可看绣儿自己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微微地笑了。是啊，连她都将这些过往看淡看轻，她还计较什么。
　　“那你再也没见过梅姑娘？”不渝回过神来，低下头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问。
　　“恩。我又不能出宫如何得见。这进宫也都已三年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云绣扭了扭身子，也伸手将不渝的腰环了起来，幽幽地叹气：“好人总会有好报的。姐姐还是睡吧！”
　　不知是不是心事太重的缘故，那夜，不渝睡得极浅，却总也醒不来，脑中浮现出许许多多杂乱的画面，交错着一闪而过。先是离她极其遥远的两个小女孩，追着一个风筝跑。很快又变成一个中年男人正呵斥着两个女孩舞剑，再又出现了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冲她们笑得云淡风清。不过瞬间工夫，那些画面又都混杂了起来，转瞬就是漫天黄沙，铁蹄铮铮，金戈铁马。睡梦中的不渝蹙紧了眉头，想要起来却总也挣脱不开。再之后，便是满颜的红，无其他的颜色。像是已流成河的血，又像是那刺眼的大红嫁衣。

　　本以为只有贴身的人才知道她和娩妃的关系，可不渝却万万没想到，不过第二日，那些平素都从不答腔的丫鬟们在路上遇到，竟都喜笑颜开地上前向她嘘寒问暖，让她一时措手不及。她们都知道了，更别提后宫里各位主子了。不渝不禁低眉苦笑，也不知道汐娩这一说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果不其然，午膳后，便有人过来唤她去永砚殿，说是岚后要见她。自那日自己顶替娩妃的身份去给她请过安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见过岚后。而今日这一趟是作为秦不渝的身份单独去见她，倒真的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颇不安宁。
　　提心吊胆地走到永砚殿门口，待殿外的王禄喜通报之后，不渝才整了整头饰衣衫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年纪大概有十八九岁的宫女笑语嫣然地走上前来，轻声道：“是秦姑娘吧。娘娘在里头等着你呢。”说罢，便掀起珠帘，领着她走进去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渝揪着袖角，向有些昏暗的室内望了过去，良久，才看到一边的书案前，正坐着一个低头专心刺绣的人。一袭样式花色极其简单却又显得华贵的深绛色裙衫，如云扰扰的发间，垂出一行细细的璎珞，随着她头的摆动微微晃荡着。
　　“不渝见过岚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她必恭必敬地伏在地上，额头紧紧地贴着地板。
　　“呀！行这么大礼作什么，都算一家人了嘛！你是娩娩的妹妹，也可算是本宫的妹妹了，快快起来。”岚后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上前来做了个要扶的姿势。不渝口中念着“不敢”，便急忙站了起来，迎上了她细细打量的柔和目光。
　　岚后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从头看到了脚，柔声道：“和你姐姐倒真的是很像呢。今天算来也是第一次见你，可心里头总觉得好像已经见过你似的，”她轻笑一声，缓缓接道，“大概是你和你姐姐几乎一样的缘故吧。”
　　不渝抬眼看着她笑了笑，又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她和她其实早就见过了，可这些怎么可能会说出口呢，只得应付着笑笑罢了。
　　“来来来，过来看看本宫绣的这兰花怎么样。”说着，她便拉着不渝径直走向书案，取下已经绣了一大半的帕子递给了不渝，“本宫最爱的就是兰花，说来也不怕笑，就是因为名里带了个岚字。你帮着看看，本宫绣得好不好？”
　　不渝瞥了瞥手中的帕子，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了。她本对刺绣就无甚研究，可眼下却不得不回岚后的话。若是岚后有意试探她怎么办？说好说不好都不是办法。她定了定神，只讪讪地笑道：“娘娘，恕不渝愚钝，不渝对刺绣没什么研究，自是不敢胡乱评价的。不过，就不渝看来，这兰花苍中藏秀，却似是绣出了兰花的品质来的。”
　　岚后扬起眼角，满是赏识地看了不渝半晌，才忽地一笑：“你啊，和你那姐姐一个样，都不会刺绣。一年前，她更进宫的时候还是跟本宫学的绣花呢，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她凝眸看着不渝，又道，“其实，本宫是不该碰针线的，只不过闲来无事总想找些事做。自小便偏爱女工，如今的身份倒不能经常用了，只偶尔手痒了，偷偷拿来绣绣。不想那日，就被你姐姐给撞着了，她还硬是缠着本宫教她。”回想当时，岚后的眉眼里都透出笑意来。
　　不渝也不禁跟着弯了嘴角，她能够看出岚后待姐姐是诚心的。笑还未至眼中，就听岚后突然一个转折：“不说这些了。不渝，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曾考虑过以后怎么打算？”
　　又是这样的一个问题抛了过来。难不成岚后抱着的心思恰好和云绣她们一样？都以为自己想攀龙附凤，或是飞上枝头？其实扪心自问，自己倒是真有几分是渴望的，但无关身份地位，只关那个良人是他罢了。但现实摆在面前，她无法容忍自己和那些深宫中的女子一般，只作翘首期盼。一个姐姐便够了，别再搭上一个自己。更何况，他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思，她都无法摸清。时好时坏，时冷时热，帝王的心思便是这样的罢，难以揣度。
　　岚后见她只愣愣地发怔，心下不禁有些许的失望，沉声道：“怎么了？你不想和你姐姐一样吗？这样也好和娩娩做个伴啊，她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娘娘，”不渝抬起头来，展颜一笑，“娘娘太抬举不渝了，不渝不敢有什么奢望，能做个奉茶丫头已经心满意足了。何况，即使是个奉茶丫头，也是可以陪伴娩妃娘娘。”
　　岚后心里一定，喜上眉梢，“果真是个好孩子，只怕要委屈你了呢。”语毕，又凝神思量了一会，才询问道，“本宫在想，把你调到娩妃身边如何？”
　　“劳烦娘娘操心了，只是不渝在想，这样对娩妃娘娘或许并不见得好。”不渝望向岚后颇有深意的眼眸，镇静地答到。有的话她不说，想必岚后也是能够想到的。
　　岚后点了点头，转头朝室外唤了刚才那个丫头喜珍一声，随后赏了些珠钗头饰给不渝便让她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屋内，便闻到一阵浓浓的药香，原是云绣正在帮她煎药。随意地就着炉边的小凳子坐下，看着云绣小小的背影出神。
　　“秦姐姐，你回来啦！药快好了，待会便能喝了。”云绣喜笑颜开地转过身，看到不渝什么神情都没有的脸，担心地问道，“岚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啊？为难你了吗？”
　　不渝收回神思，轻轻地推了一把她的头，笑骂道：“敢在这里造次，岚后娘娘也是你能说得的吗？”说完，便拉过云绣的手，宽慰道，“谢谢你，绣儿，一直都待我这么好。放心吧，我没事，我啊，还和你一起做这奉茶的使唤丫头！”
　　绣儿的手在她手心中微微地动了动，仿佛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一张小巧的脸上满是红晕，“好啦好啦，这药好了，姐姐准备喝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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