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怜

作者: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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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然惊觉身世迷(一)


      或是前天夜里下了一整夜的雨,院落中的簇簇桂花瞬间就已经化作一缕魂魄铺在了潮湿的石板路上。司徒景修手压着胸口,只觉得有些气闷,呼吸时都会觉得不适。一晚上都没怎么阖眼,只是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所见的画面总是时不时地抢占了他的大脑,让他不得不去顾及、不得不去在意。那种眼神,陛下看秦不渝的眼神,还有他情不自禁做出的细微反映,无一不表明了什么。只是,他不允许这种可能的发生,云苍国不能允许再让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入主后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犹有一丝残留的桂花暗香,夹杂着雨水过后的清新气味,分外的沁人心脾。接着,他又重重地将那口气叹了出去,胸中依旧烦乱异常。如果陛下像曾经坚持纳林汐娩为妃一样的态度对待不渝的话,那他的阻挠反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鸡蛋碰石头而已。何况一个没有背景的人,从另一方面来说,对于陛下却是更无他顾的放心。
      “大人,该进宫了。”流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司徒景修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她清楚地知道他一夜无眠的烦躁与不安,也隐隐约约知道这烦躁与不安源于何处,可她虽知道,他却不自知罢了。
      司徒景修缓缓地转过身子,冲流云点了点头,唤了随从,便沉默着走出了司徒府。

      跳脱出地平线束缚的朝阳急急地爬上了东方的天空,顷刻间天际一片四射光芒,文政殿的琉璃瓦上闪耀着七彩的斑斓。
      殿门外,一个着着湖绿对襟小薄袄,曳着翠青绉纱长裙的女子正冲着另个穿着嫩黄罩衫的小丫头指手画脚地嚷着:“绣儿!快点去将那陶罐子取回来啊!下了一夜的雨,这雨水肯定够用了。”
      云绣急忙跑到殿外的屋檐下,弯腰奋力地抱起一坛黑色陶罐来。可因为力气太小,竟憋红了脸也不能将陶罐全部抱起,只得回头冲那女子讪讪地笑:“秦姐姐,我,我抱不动。”
      不渝故作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卷起袖子便帮忙一起搬。两人一边慢慢地向殿中挪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等会,我们把这雨水煮沸了,再倒到那广口瓷坛中让它沉淀几个时辰。之后再取那上层的清水,便必定是干净的了。”不渝一边念叨着,却忽视了跨进殿门内时脚下的那道槛儿,身子竟直直地向后仰了过去。只听“咣当”一声,罐破水尽,覆水难收。不渝从地上爬了起来,愣愣地看着那破裂的陶罐,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也是这样“咣当”一声便破裂了,之后有很多很多像水一样温润绵延的东西就一点一点地消逝殆尽。一种莫名的恐慌和无助像恶兽一般偷偷地盘踞在她的心底。
      一个上午都清闲得很,也不知道是早朝还没散,还是散了他却没有来。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不渝觉得稍稍地放了心。她当然无法忘记前日里那人眼中流露出的赤裸裸的殷殷关切,虽然渴望得到却又害怕得到,那样的目光或许是柔柔的水流,会湮没沉沦所有悸动的心。可在这深得不知底的皇宫之中,那目光便是尖利的箭,冷不防就会突然从背后射入,连凶手是谁都不可能知道。既然如此,那么便不如不曾得到。她根本不懂他,她不知道他为何对她忽冷忽热,既然他都无法肯定,那自己还奢望什么呢。
      直到日渐西斜,苍珩才回到文政殿。他的脚步迟疑而缓慢,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却不明白他究竟在看什么,所有的东西在他眼中似乎都是空的,就连经过请安的不渝身边,他的视线也依然未曾转移。
      虽然心里存着芥蒂,可看到他这番模样,不渝不禁脱口低低唤道:“陛下……”
      苍珩的眸子动了动,随后慢慢地移回到她的身上,看到是她,竟突然仰头朗笑了几声,可笑声却显得有些干涩。随着他走进殿内的,除了司徒景修,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人。不渝倒也未曾多想,便回内室将备好的茶盅端了出去。坐到御座后良久,苍珩才推开不渝奉上的茶水,面色带喜地说道:“不想他说到竟真的做到了。半个月了,南蛮果然被我云苍军一举拿下!”
      “恭喜陛下,这是我云苍福祉绵延。”司徒景修不苟言笑,只是微微颔首淡淡地应了一声,心神也有些恍惚不定。
      听得南蛮二字,不渝便止不住浑身的颤抖。那是欣喜,是释然,是期盼,更是害怕。当初伊塔在苍珩面前亲口下了军令状,发誓半月不胜便提头面圣。如今,南蛮已附云苍,这便意味着凯旋的将军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吧。真的,没有想象过如今再次面对他的情景。她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身体,抬眼看了看上座的苍珩,却见他面上的喜色立即消褪不见。那种恐慌和无助的感觉,又一次慢慢地浮出了水面。只看到苍珩装作无意间扫过她面庞的眼光,带着怜惜,带着心疼,却又带着深深的无奈。耳边,他的声音如同扔了一枚响雷,轰隆轰隆地碾过了不渝的身子和心。
      “只可惜,伊塔将军不幸阵亡。”苍珩的声音低哑深沉,注视到殿侧的那抹绿色身影明显的一颤,便又放低了声音,“否则,朕必定会好好重赏他的。”
      神思一直恍惚了很久很久,不渝才回过神来,睁着一双无神的眼,迅速地看过了玉阶上下的三个人,便身形一闪,躲进了内室。一直忙着煮茶的云绣,突然就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便又蹲到了地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她的肩膀微微地颤动着,可是却只有衣带悉簌的声响,听不到半点她的哭声。云绣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探出脚,准备一看究竟,却没料又一个身影闪进了内室。
      司徒景修沉默地走到不渝的身边,看了她半晌才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真的一点抽噎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她有些粗喘的呼吸声。司徒景修伸出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口中低低地唤道:“不渝。”
      手掌下的人明显的一个微颤,接着才渐渐的将脸从臂弯中抬起。一双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红红的,嘴唇被牙咬出了血,也是红红的。司徒景修心中一软,柔声又唤:“不渝。”
      忍了那么艰难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肆意地漫过苍白的面庞。她哑着嗓子低低地喊:“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是他取的。”话刚结束,又是一行清泪急速地滑下。心脏,仿佛是被谁握在了掌中,大力地揉着搓着压着挤着。她只感觉到又痛又闷,只得喘着气默默地流泪。如果知道这就是让他自己走的结局,那她那日定不会那般绝情的。她会在他满是期盼却又担心害怕的眼光中,微笑地将手放在他粗糙却温热的掌心中,只淡淡地一句:“好,我跟你走。”
      可是现在呢?他真的是一个人独自走了,连告别都没有。自己要跟他去吗?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怎么会那么狠心,那么无情?欠他的,那么多,如今怎么才能偿还呢。曾经的出手相救,曾经的策马奔腾,曾经的金戈铁马,曾经的国破家亡。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如今却一股脑儿地涌进了不渝的脑海中,依稀仿佛是昨日一般,那么近那么近,伸手便能触到他带笑的脸庞一样。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不渝望着面前一直盯着她的模糊身影,扯起了嘴角:“伊塔……”
      司徒景修的嘴角微微地动了动,眼神里也浮着看不明的情绪,在她泛着盈盈泪光的凝眸中,霍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缓缓地扶起浑身无力的不渝,回头朝室外大殿看了看,小声地唤道:“史将军有东西要交给你,快整理好出来吧。”
      不渝的眸子缓缓地一转,眼前才逐渐有了焦点。“史将军?”她抬手用衣袖拭了拭眼泪,低低地问到。
      看着她脸颊上残留的点点泪痕,司徒景修叹了口气:“在殿内等着你呢。”
      不渝点了点头,垂首整理好衣衫,才勉强地撑起笑脸走出了内室。大殿西侧,那个先前看起来有些面善的人立即站了起来,看着不渝,一脸的沉重。
      原来他就是史将军,那个随着伊塔一起率兵出征的将军,难怪看起来就觉得有些面善呢。不渝抿了抿下唇,又提起嘴角,才缓缓地朝他行了礼,口中淡淡一句“史将军。”可话才出口,才蓦然发现声音都在发着颤,便立即紧紧地闭上了嘴,愣愣地盯着地面。
      “你就是秦姑娘?”史将军迟疑着走上前来,看了她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不渝,“这是他留下的,我看上面有你的名字,所以应该是给你的吧。”
      不渝猛地抬起头,接过他递来的一方丝帕,只觉得丝帕似是什么冰凉坚硬的物什。心下已经一片了然,她慢慢地将那物什握紧在手心,让那尖锐的棱角狠狠地刺入掌心,却连一丝痛都感知不到。看着面前不解的史将军,她抬眸莞尔一笑:“麻烦史将军了。”说罢,便准备退下。
      “你,不看一看?”史将军皱起了眉,急忙问道。面前的这个女子,难道真如听说中的那般决然冷酷吗?
      不渝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来:“我知道是什么。”
      “你知道?那就好,那就好,”史将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忽的想起什么,急急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她,“还有这个,是他阵亡前一天交于我的。”
      不渝只是接过便又塞入袖中,仍旧是看也未看一眼,只是抬头直视着史将军,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见他。”
      “这……”史将军为难地看了一眼上座的苍珩,口中哑然。
      随着他的视线,不渝也慢慢地转过了身子,依然那样无畏无惧地盯着苍珩,艰难地开了口:“我要见他。”
      “你见不到他。”苍珩移开眼神,不愿去看她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庞,狠下心道,“朕累了,各位都回吧。”说完便离了御座,走出了文政殿。
      史将军无奈地看了一眼不渝,又朝司徒景修瞥去一眼,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空阔的大殿中央,只不渝一个人怔怔地伫立着,她的眼依然直直地看向御座。片刻,她才开口问:“为什么我见不到他?”
      身侧一直沉默地坐在座椅上的司徒景修缓缓地直起身子,淡淡道:“沙场阵亡,根本无法找到尸首。”
      “什么叫找不到尸首!”一直保持着冷静的不渝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人大声哭喊道,“怎么能找不到!怎么可以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他当时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现在,现在竟然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就,他怎么可以……”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直到最后化作一阵阵地呜咽。
      司徒景修压制住自己想要走上前的念头,依旧风清云淡地说:“他,是自己找死的。”
      “你乱说什么!”不渝愕然地盯住了他,咬牙吼道,“像你这样的人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以为说几句话想几个计谋就了不起了吗!你怎么不上沙场,你怎么不去找死啊!”
      司徒景修不理她的一番胡言乱语,看着她泛白的脸,慢慢地解释道:“就在战胜南蛮的前一天,是他自己提出独自带少量的云苍军深入南蛮虎穴的,史将军在外接应。最后,虽然南蛮成功取下,但他率的那小部分兵马全军覆没。”
      不渝吃力地挪动着脚步,靠到了一边的座椅上,抬头又问道:“你说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吗?”是他自己想要去送死的吗?是他根本不愿意回来见我吗?是他宁愿独自赴死也不愿原谅我吗?不渝盯着手中被血染红的那方丝帕,突然看见帕子一角绣着的几枚零星的小紫花,只觉得曾经见过一般。突然脑中闪过第一次见到伊塔时的画面,当时他端了马奶给自己,然后抽了自己身上的帕子帮忙擦拭!只记得自己尴尬地躲了过去,却没想他竟然会留到如今。
      心中一恸,她急忙揭开丝帕,那枚半截玉佩赫然出现在眼前。“此情不渝”二字,如今只剩下“不渝”了,没了情没了念没了思。伊塔,你是下了决心要将那份情带走吗?带到没有我不渝的地方,带到没有伤痛的地方,这样才会忘了我,是吗?
      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丝帕上,朦胧中竟发现丝帕上被自己忽视的一行字,是他一贯粗放的笔迹,看墨色仿佛已经写了一段时日了。不渝蹙起了眉头紧闭上眼,那行字却依然在眼前来回地摇晃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不渝大力地攥紧了帕子,眼泪决堤。若真的忘了那便好,何必又留下一句“死当长相思”!
      看了一眼已经魂不守舍的秦不渝,司徒景修默默地走出了大殿。殿外,一排排的树都在瑟瑟风中萧条地落着木叶。天,竟又似前日里一般变得灰沉沉的。冬天将至了吧,他叹了叹气,低头踩过层层落叶,脚下一阵阵细碎的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云绣站到面前抱住了她的肩,不渝才兀的缓过神来。“绣儿,我没事了。”她仰起头,冲她咧了咧嘴。站起身时,袖中落下那封史将军带回的信来。不渝慌忙揭开信,信上却只有寥寥的几句,可不渝拿着信的手却不禁抖了起来,身子像被钉在了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原来,手中握着的那枚玉佩,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他”送的!是伊塔,是伊塔曾经给的!是他要强行要娶自己!是他害她撞柱受伤失去记忆!是他一开始就骗了自己!什么新郎倌什么“他”,什么救了自己,什么第一次相见!原来这个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从一开始就设了一个骗局,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手中的信滑落到地,心中不是滋味,不知是痛是悲是悔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云绣弯腰拣起,正准备交还给不渝,却赫然发现信上末尾的一行字,“欠你的已还清,从此两不相欠。珍重。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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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跟这章无关。
    检查文的时候突然发先刘寰X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刘寰远的,咋以后就变刘寰之啦!我真不知道啊!经过室友的意见,还是用一开始的远字。已经把检查到的都改了,谁还能看到就捉下小虫子吧。
    本章背景音乐:《陈靖仇Ⅱ》,轩辕剑天之痕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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