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怜

作者: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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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阶夜色凉如水


      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苍珩坐在桌边,支起手托着额头,神色已是倦怠,却也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汐娩轻手轻脚地上前,坐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却也不敢开口,只有心急速地跳着。
      良久,只听得一声沉闷的问,似漫不经心毫不在意一般:“你,出宫做什么?”
      汐娩心一沉,站起身子立即跪到了地上,“陛下,臣妾,臣妾知罪。”
      “你先起来,朕只问你做什么。”他并不抬头看她,只仍然紧闭着双眼,眉间蹙成小的沟壑。
      汐娩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去:“臣妾听了秦姑娘介绍宫外的一番话,便突然想念起自己的家人,所以一时冲动,便,便想出去看看。”
      苍珩的脸慢慢地从臂弯里抬起,一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的声音暗哑艰涩:“朕信你。可是,你真的那么厌倦宫中?”
      “不,不是的,臣妾没有……”
      “罢了,”苍珩缓缓地起身,揉着眉心道,“这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娩娩你早些歇息罢。”
      汐娩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她的眼,直直地望着苍珩身影离去的方向。
      他,竟然不肯留下了。
      大开着的门,突然涌进了一阵凉风,汐娩生生打了一个冷颤。待反映过来,忙起身追出门去,可哪儿还有他的身影呢。
      风放肆地灌入她薄纱外衫,凉意一丝一丝地从脚底侵入。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像是抓住唯一可以给予安慰的救命稻草。夜色如水一般冰凉,就连点着的盏盏宫灯也无法映红沉沉的天,也无法温暖她此时快要冻结的心。
      “娘娘,你怎么站在风里呢!”刚踏进门来的沁儿立即冲上前,拉回了发愣的她,“这天气似乎要变了,娘娘怎么不爱惜身体呢。”
      汐娩浑浑噩噩地回过身,由着沁儿扶进了屋,坐到了床上,眼神却一直是涣散的,没有焦点。沁儿一着急,拉着她的手就急急地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啊!别吓沁儿啊。是不是,是不是在宫外遇到什么事了?还是,还是陛下怪罪您了?”
      听到“陛下”两个字,汐娩才渐渐缓过神来,她茫然地看着沁儿的脸,口中喃喃:“陛下?陛下。陛下……”
      “陛下怎么说?”沁儿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来,心里早就慌了神。
      汐娩笑了起来,抚着沁儿苍白的脸,道:“没事呢,吓着你了吧。”
      沁儿松了一口气,口气也埋怨起来:“娘娘就知道吓唬我们下人,没事出什么宫呢?幸好让司徒大人给找回来了。否则,不定出什么事呢。”
      “不是司徒大人把我找回来的,是我找着他的。”她浅浅一笑,便靠到了床上。幸而,让她遇见了那位刘公子,自己才得以成功逃出。如果真的明天才被尤鸣莨放出来,便什么都来不及了。虽然秦不渝暂且免于一死,可一想到她离去时的表情,汐娩也会担着一颗心。她,现在好不好?

      “流云,快快扶秦姑娘回房歇息。”刚下马车,司徒景修便急急朝着府内迎上来的蓝衣丫头唤到。
      那名唤流云的丫头立即上前接过了司徒景修搀扶着的秦不渝。她的身子,竟柔弱无力地瘫倒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脸上,犹有清浅的泪痕,月光下泛着点点的光。流云纳闷地瞥了一眼立于一旁紧紧注视着她的司徒大人,微微蹙起了眉。
      小心翼翼地将不渝扶进了西厢房,直到看着她躺在床上闭了眼,流云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刚掩上门,就听见背后的人问:“她,睡了?”
      “是,大人,秦姑娘已经睡了。”流云急忙回过身来答到。
      “恩,那你去罢。”司徒景修挥了挥手,独自一个人站在长廊上,抬眼望着天上被云雾遮掩的月,一片朦胧氤氲的月色。
      流云垂首退下,可她却清晰地看到了那凝在司徒大人眉间的郁结,似霜一般。
      夜,渐深。
      司徒景修回到书房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流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了外衫急急跑去伺候。却见他挥了挥手,神色黯淡:“下去罢,不用伺候了。”
      流云的眼神落在他沾了露水的衣服上,也不知他到底在晚风里站了多久。于是转身泡了一杯热茶呈上:“大人,还是暖暖身子吧。”
      司徒景修接过茶看着她半晌才道:“流云,秦姑娘的状况不甚好,你仔细照顾着,劳烦你了。”
      “流云必定尽心尽力。”说罢,才慢慢退下。
      回了偏房不久,便见灰蒙蒙的天已被染上了色彩,丝丝光亮渐渐涌现出来。天,已亮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似乎是意料之中,院子里已经立着司徒景修单薄的背影。一袭墨蓝的长衫,头发整整齐齐地束起,双手随意地背在身后。流云看了好久,他的身子一直一都一动不动,眼神也不知落在何处。流云本想上前,却又突然顿住了足。摇了摇头,转身向西厢房走去。
      手指轻轻地叩着门,停下再细听,却仍无动静。加大了力气去敲,仍然是一片安静。怕还没醒吧。流云转身走了回去,刚好在长廊处迎上回大厅的司徒景修。
      “流云给大人请安。”她缓缓地低了身子。
      “她,还没起吗?”
      一开口便是问那秦姑娘,流云暗暗觉得好笑。那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司徒大人,如今竟会为这么一个女子变得急性子起来。她答:“怕是这些天劳累了吧。”纵然不知道这几日秦姑娘去了哪里,但却清楚地明白仅仅这几日就让她变了许多。
      司徒景修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你留意着。”说罢,转身径直向大厅走去。
      “大人,流云去看看早膳准备好了没有。要喊秦姑娘一起吗?”她小跑着跟上。
      司徒景修定住身形,回头道:“把她的那份送到厢房里。”
      直到司徒景修用罢早膳乘了轿子进宫,不渝的房门都没有打开来。流云端着食盘又停在了厢房门口。
      “秦姑娘?秦姑娘?”耳朵贴到了门上仔细地听着,可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至于到现在还没醒啊,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流云想到前天夜里她的神色表情,心下一急,慌忙举起拳头捶打着门,“秦姑娘!秦姑娘!你别出什么事啊!”
      门,随即自己开了。原来,并没有上锁。流云吸了一口气,跨进屋内。淡淡的花香味,丝丝缕缕地绕在她的鼻间,扭头一看,桌边的金兽熏炉正焚烧着不知是什么花的花瓣。看来,她早就起过了。流云将食盘放在桌子上,转身向内室走去。
      刚撩开珠帘,就只见不渝正抱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两个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神黯淡没有一丝光采。身上犹自穿着薄薄的内衫,紧紧地缩成一团。
      流云急忙上前取下挂在一边的淡黄色罩衫给她披上,靠在近处,才发现她的呼吸时深时浅,颇不平稳,便疾声道:“别是姑娘受了病吧。”
      不渝的眼神缓缓移向她的脸上,凄凄一笑:“没病呢,就是这里有些难受罢了。”
      流云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左边胸口处,心里竟也跟着一疼,抬头看着她苍白的笑,只觉得说不清的愁伤。她握过她的指尖,安慰道:“秦姑娘,不管哪儿难受都可以治的。不过,还是先起来喝些清粥好不好?”
      不渝摇了摇头,似乎自言自语道:“哪儿都能治好,偏偏这里治不好。”
      流云的鼻子一酸,转过了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道:“这什么香?可好闻得紧呢。”
      不渝偏了偏头,然后又看向了窗外:“喏,就是外头的合欢。开了何必关,关了又何必开。所以我索性把它给烧了。”
      流云看着她微微发亮的眼眸,只觉得一阵寒意。明知道她的心事自己勉强不来,也更不知从何下手,却还是坚定地掰过了她的身子,正视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地吃饭。司徒大人吩咐过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看着她那张倔强认真的脸,不渝扯开了嘴角:“那是自然,司徒大人怎么会轻易放过我这个罪人呢?”刚说着,脑海里又浮现了一人的身影,不禁苦笑,“更何况,他呢?”
      浓密的睫毛缓缓地覆下,两行清泪淌下。

      潜心殿内,汐娩的勺子抬了好几次,都没送进口中。一边的沁儿倒笑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呢。难道,是怕这羹汤不好喝吗?”
      汐娩低头看着快要凉透了的羹汤,放下了勺子。寻思了好久,才看向沁儿道:“沁儿,司徒大人入宫了吗?”
      “听张德伏说,司徒大人一早就去上朝了呢。”看了看娩妃微微松开的眉头,沁儿又继续道,“娘娘,陛下一定是担心如果不让司徒大人进宫的话,朝中的大臣们定会猜忌。就为着这一层,陛下应该不会拿司徒大人说事的。”
      “那秦姑娘呢?”汐娩急急问到。
      沁儿顿了顿才道:“听说,陛下不允许她踏出司徒府半步。”
      汐娩默默点了点头。这对于她来说,恐怕也是好的罢。只是苍珩真正的打算会是怎样,谁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汐娩的脸色就黯了下来,她低下头搅动着碗里的羹汤,过了好久才小声地问道:“昨夜,陛下他……”
      “娘娘,”沁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故作镇定的面庞,狠下心答道,“陛下昨夜是留在水心殿的。”
      手脚一阵冰凉,手中的勺子砸到了碗底,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他,终是回去她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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