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剑意

　　大约一个月前，洛道上还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如今却多数烧为焦炭，空气中弥漫着硝烟。
　　“据说朝廷的军队已经连输了几场战役，叛军接连占领了几座城池。”
　　吴寻担忧地看着破败的洛道，问道：“天下已陷入战乱之中，江湖也将不能幸免，无人可逍遥于世间了。”
　　刘雨枭嘴边显出笑容，看了一眼马上沉默的虞暮晚，自从离开南疆，她便失去了往日的温和明媚，失去了所有声音。
　　“如此正好。我早就看不惯那些红毛绿眼的人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了。”
　　吴寻也笑，他理解刘兄的为人，正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一只能遨游天际的枭。
　　“昆仑在西北苦寒之地，又有诸多神怪的传言，想必你们此去一定会有非凡的经历。”
　　吴寻将缰绳在手中缠了两道，沉吟道：“希望能找到救她的方法。”
　　两匹快马在洛道上疾驰而去。

　　“师傅回解剑之前曾经告诉我，世间尚有另一枚令牌存在，两枚令牌缺一不可。另一枚令牌已在世间消失了上百年了。我想去万花谷一趟，也许药王会知道。”
　　万花谷。
　　扶着虞暮晚下马，她的眼神黯淡，看得吴寻心中一痛，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心痛的感觉由何而来。
　　数月不见，药王谷焕然一新，几间茅屋翻成了宽敞的新屋子，甚至有些雕梁画栋的意境，只不过上面画的全是草药的样子，只有药炉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什么变化。
　　“每天都是翻这些铜钱草，师傅，换一个吧……”孙弥纠结着两条浓眉，身为天赋异禀的药王弟子，他无法忍受那些宝贝能看不能碰、不能让他拿来研究。
　　药王摸着白须，从锅中捞出蕨菜，“美味，美味。”接着喝了一大口汤。
　　“春夏养阳，秋冬养阴。”
　　药王含笑看着他：“换吧。”
　　孙弥立刻抓了一把铜钱草，笑眯眯地钻进药炉，整天对着铜钱草居然让他琢磨出了一个治风湿的方子，恨不得马上试一试。
　　“吃完伏羊再去不迟。”药王含笑道，听见这话，孙弥跑得更快了，这味道他已经忍无可忍了，真不知道羊肉这种东西怎么能吃……
　　药王笑得筷中热气腾腾的羊肉快要掉下去，被眼疾手快地捞走。
　　“好吃！”
　　“师兄！”孙弥惊喜的叫他，少年的声音又尖又清脆。
　　刘雨枭粗眉浓眸，张扬肆意的出现在眼前，着实让药王惊喜。
　　尤其是他的身后吴寻和虞暮晚正牵着马慢慢向谷中走来。

　　事情的经过虽然被刘雨枭三言两语带过，药王却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少生死一线的境况。
　　“师傅，暮晚妹子的情况如何？”
　　药王的手掌经脉突出，沟壑丛生，虽历经时光的洗练沉稳有力，此刻却也不得不失望地收回来。
　　“她曾经中了子母双蛊，又先后中了旁的毒，再加上失去星蕴……她的蛊毒已经复杂难辨了。”
　　药王说了这些，却惊讶地发现暮晚似乎无知无觉的样子，面上波澜不惊。他皱眉抚须，看来不止身体有病，她又添了一道心病，难医，难医啊。
　　屋子里只剩下孙弥和虞暮晚，除了刚才见到师兄时流露出了少年情态，如今他有变成少年老成的模样，为虞姐姐舀了一碗热汤，语重心长道：“春夏养阳，秋冬养阴啊。”
　　屋外。
　　吴寻忽然对药王行了一个大礼：“前辈，怎么样才能救她？”
　　药王沉吟道：“既然蚀让你去碧雪城，恐怕他也无能为力。星蕴被吸取者从无幸免之人，若想救她，恐怕只能从传说中的碧雪城入手了。”
　　“真有碧雪城吗？”刘雨枭仍然抱着怀疑。
　　“昔年神隐宫曾经被怀疑是西域而来的□□，在那之前早已有了碧雪城的传说。我隐约记得月的师傅曾经告诉过他，天下间有日月金轮两枚令牌，是昆仑明教的门派信物，倘若有人持此两枚令牌便能成为新的教主。因此他曾经在江湖中遍地寻找日月金轮，希望能让神隐宫重新回到明教。可惜他英年早逝，似乎是为情所伤……太久远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药王摇头晃脑地思索着，企图从数百年浩淼的记忆之海中找到那一粒砂子。
　　“雀漉之战前的几个月，我和月从蜀中回来也不过数日。我是为了寻找一味蜀中才有的药材‘乌藤’而去的，月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蜀中，而且内伤严重，和蚀一样是星蕴破败之象。可是数日后再见，他的星蕴十分充盈，我推测他在那里找到了他的药人，可他却十分落寞地说是为了寻找圣物而来，然而没过几日却又要返回南疆。”
　　“难道日月金轮就是江湖传说的碧血玦？”药王点头，吴寻推测道：“前辈是说月在蜀中寻找的圣物极有可能便是碧玦令？”
　　“这丫头的身体现在虽然看起来并无什么损伤，这是因为蚀留在她身上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消退，今后她的身体会每况愈下，如果不能找到解救的办法，她最终只能变成没有意识的活死人。”
　　吴寻涌起一股难忍的心痛，目光不自觉追随到屋子里。
　　“我立刻带她去蜀中。”
　　刘雨枭按住他的炎铁刀，替他问师傅：“此去蜀道既远且难，她的身体能坚持吗？”
　　药王摇头：“她的身体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怎么可能经得住长途跋涉。况且，在你找到办法之前，她每日需要经过药物的调理，我研究了蛊毒一辈子，也算略有小成，能帮她度过一段危机。吴寻，你必须尽快找到另一枚令牌带回来，然后去昆仑，希望她的身体能坚持到那时候。”
　　回到屋中，孙弥将其他蔬菜摆了上来，也不知道孙弥用了什么办法，虞暮晚双手捧着一碗汤慢慢啜饮着，双眼有些哀伤。
　　她额头两侧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白皙的肌肤上，双颊因为喝了辛香的羊汤而泛着红晕，吴寻恍惚觉得回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言笑晏晏地侍弄着花圃，两颊经常有着健康的红润。她的衣服破损了，发间也没有任何首饰，就连苗族女子常带的银镯也没带，忽然心痛之感袭来。午后他去了一趟市集为她买了各类需要的物品，为她常驻万花谷做准备。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采办聘礼呢，大红花要不要？”刘雨枭玩笑道。
　　赶着一马车东西回到谷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逗了一会孙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刘雨枭哈哈大笑，面对师兄无情的嘲笑，孙弥抱着一大包松子糖，勉为其难地忍耐着。
　　“她呢？”吴寻问道。
　　“虞姐姐在瀑布那边，已经坐了几个时辰了。”
　　吴寻走后，刘雨枭问他：“你怎么知道他问的是谁？”
　　“谷中除了你我只有师傅和虞姐姐，吴大哥年纪轻轻，当然问的是美丽的虞姐姐了。”
　　“嗯，说的对。反正不会去找老成精的老头子。”刘雨枭哈哈大笑，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孙弥抱着松子糖钻进了药炉之中。蜀中多湿热，这副祛湿拔寒毒的方子再适合不过了。
　　吴寻来到瀑布附近，虞暮晚正坐在亭子里，侧身靠在亭柱上，似乎睡着了。
　　他走进凉亭，坐在她旁边。
　　哗哗啦啦的瀑布之声不绝于耳，另一种清晰的声音渐渐响起。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你。后来不知道为何总是和你牵连到一起，你救过我，照顾过我，为我用掉了珍贵的龙牙草，我却似乎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明日我便启程去蜀中，信我，必能救你，答应我，等到我回来。”
　　许久，亭中才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
　　“嗯。”
　　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听见，也会回答他，吴寻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嗯。”他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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