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谣

　　父亲出事的那日，我在府中与九儿对弈，九儿这丫鬟棋艺我不愿多说，这三年来我不是下棋就是垂钓，这样淡的性子显然左相府的人都接受了，程景轩与宋芸的婚事虽在不知不觉间揭过，就像翻书一样简单，但书内容显然留在阅书人心中了。他们认为我是为情黯然神伤而变，我却清楚的知道我不过是少了两个玩伴而有所乏味。
　　九儿正欲打算翻棋盘耍赖，奶娘便急急忙忙跑到院子里来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了，回屋休息吧。”我看着被夕阳渲染的天空，晚膳还未用怎么就叫我休息了呢。
　　“何奶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愚钝如九儿，她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自然也知道家中出事了。我想起来，三日未见父亲了，心中隐隐不安，娘亲说父亲去城外监修水利了，然而什么时候工部的事由丞相来做呢？
　　娘亲显然只是让奶娘盯住我的，谁知奶娘一心急便弄巧成拙了。在九儿帮助下，我溜到了大厅，在厅侧，便见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坐立不安的在大厅里走动，娘亲显然被他们晃得有些晕。那两位大人我都见过自然识得，身体本能的又让我躲在墙边偷听墙角。
　　“皇上这次恐怕是要下决心杀鸡儆猴了。”户部尚书可能晃得有些晕便坐下道。
　　“可我夫君并未沾染那用来修建大坝的银两啊。”娘亲绞着手里的帕子急道。
　　“夫人这鸡自然不是左相爷，是在下啊。”工部尚书满面愁容道，然后又对一旁的户部尚书道：“你可得想想法子救救我。”
　　“你这是自作自受，皇上这几年本就有欲除掉太后的人，你还非在这节骨眼上贪财，贪那些钱又是去娶小老婆吗？”
　　“不是我要贪是太后要我……罢了罢了，左相爷今日被审明日就该我进去了。”工部尚书道，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便对娘亲说：“夫人快带我去左相爷书房里把帐薄找出来，那东西早些烧了才好。”
　　“对对对，那东西快些烧了，免得到时要掉脑袋。”户部尚书附和道。
　　娘亲被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听到要掉脑袋娘亲立马带他们向书房走去。
　　我有些不安，觉得让他们找到那些帐薄更是会招来大祸。可是那是跟了父亲十几年的人，若我轻易质疑，会不会给父亲添麻烦？后来有人跟我说，不要怕情义断了，即使是大半辈子的情义也不要赌上自己的成败去顾忌犹豫。
　　一夜一日的难安，到了隔日的傍晚父亲才回来，母亲喜极而泣。夏日的雷声响彻空中，豆大的雨点拍打青砖绿瓦，溅起层层涟漪。
　　母亲的哭声夹杂在雷声中，我不知道做些什么甚至不知说些什么。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无用，无论是三年前看着程景轩与宋芸成亲的自己，还是如今看着父亲日渐憔悴与母亲终日难安的无措的自己，我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透过雨帘，看着被狂风蹂躏的树枝，被雨点击打的娇花，乌云笼罩下，夏日的白昼也瞬间黯淡，夏日葱茏的花草也瞬间枝凌叶败，倒是池里的荷叶更加新绿。原来变天了，万物也将或瞬间荣华或瞬间凋败。
　　朝廷局势如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了，原工部尚书人头落地了，户部尚书被革职了，太子落狱了，太后的羽翼被削减了一大半。朝中的人看着那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帝王，真正的感受到了那帝王的手段与权威，隐忍二十载，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真正握到至高无上的权力。
　　得到程景轩入狱的消息，我并不惊讶。程景轩是贵妃所出，而贵妃是太后所拥立，他处于哪边自然而然可知。如今皇后收了四皇子在自己膝下，恐怕要不了多久太子之位也要易位了。
　　那日原工部尚书与原户部尚书拿走的帐薄并未烧了，原工部尚书原以为能将功补过便将帐薄交给了自己私下背着太后讨好了三年的右丞相手中，愚蠢地希望他能力保自己。右丞相未能如他所愿而把帐薄交给了皇上，那帐薄记载太子四年里从工部顺走的银子数量和户部被工部所骗取的银两，帝王看着一页页的数字，早有预料，却未想到竟被贪了这么多。想起工部尚书所说的寺庙无金可健，灾区重建困难等种种，便怒从胸中来，什么资金不足，原来钱全都进了太子的口袋里，即使帝王知道这与工部尚书交易的是太后，可这盖章却是太子的人印的，他只能将太子收押再审了。
　　父亲虽是太后的堂弟，但为人正派，不贪一厘一毫，虽有结党之疑，但确实是有为之人。皇上也不愿多动父亲，只要不逆他的鳞，如此父亲往后不得不在朝堂之上小心翼翼了，若惹得皇上不高兴，那与原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和太后的关系足够让温家落败了。
　　我再次见到宋芸的时，竟是这般光景。她身着素色的长裳，红着一双眼睛，头发微乱，显得异常憔悴，不似当初那个明媚的女子。她见到我有些不可思议，也许她在想以前比我矮一个头的小丫头怎么同我一般高了？
　　“温瑶？”她试探着唤我，果然三年不见她快忘了当初的那个小丫头了。
　　“宋芸姐姐，近来……额，你是要找我爹吗？”我原习惯性的想要客套下，可她近来可好，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便寻思着宋芸来左相府上自是有事与我爹商议。宋芸虽嫁给了程景轩，但她到底是宋侯爷的女儿，皇上自是不敢亏待她，如今她这般恐怕只是为情所累。我不敢想像若当初是我嫁给程景轩，左相与太子同为一党，太后猖獗之后会是怎样的落败。
　　“恩。”宋芸点了点头便不再与我寒暄便进了相府，幼时故人，那些情谊自是忘得快，都可归于年少无知。只是不知，那个白衣少年是否也将把我忘的差不多了？
　　只是偶遇，我也不甚在意，便带着九儿出了相府。好久不曾在集市上闲逛，我多少有些兴奋，不管什么小摊都忍不住要凑上前看看。常跟管家出来置办物件的九儿自然对这些比较无趣。眼见着我又要往卖瓷器的摊里钻，九儿忙拉住我道：“小姐，我们去些比较雅致的地方可好？”
　　“雅致的地方？你说说你要去哪？”我看着这个已然有着自己小心思的丫头道。
　　“比如酒楼？茶楼？还有万花楼我也没去过。”九儿兴奋道，显然我这个小姐被自己丫鬟利用了，什么陪我出来散心，不过是想借我去些自己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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