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心

　　周皎在嘉瑞跟优纪聊了一会儿，回去了，优纪表示会把工作证交还给鹿米。
　　他的电话打来时，周皎正在一笔一笔地给刚勾好线的插画上色，左手顺便拍着小视频，好分享在微博上，突然屏幕一黑，变成鹿米的来电显示。
　　“我是不是有东西在你那？”
　　周皎道：“工作证我送到优纪那里了。”
　　“怎么不直接给我？”
　　“我怕麻烦。”

　　鹿米沉默了一秒：“去嘉瑞要一个小时，到我这里只要二十分钟就够了。”
　　“嗯？一院搬家啦？我以为还在原来的地方呢。”周皎装傻，“不然你去找优纪要吧，我已经送过去了呀。”
　　“我不是说工作证。”
　　“你还丢了什么？”周皎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她记得只捡到了鹿米的工作证啊。
　　鹿米说：“我的解剖学笔记，周心雨，那是你拿的吧？”
　　正伸着脖子到处找的周皎，动作忽然僵住。

　　鹿米不由分说：“我5点下班，晚点去找你拿。”说完便挂了电话。
　　周皎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显示挂断，然后恢复了录像，她关掉应用，确认了一下时间，已经是4点多。
　　他居然还惦记着。

　　7年前爷爷去世，小姑姑从昆市赶过来，有条不紊地办理了一切手续，要把她送到沪市去读书，周皎当时还不愿意走，更不愿意改掉自己的名字。
　　小姑姑明明也伤心着，但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坏：“你留在这里那怎么行，现在你同学都知道你是那个坏老头家的孙女，是个小坏蛋，他们会天天欺负你，不让你开心。名字呢也是要改的，你自己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吧。”
　　周皎想了想，还是妥协了：“那我要叫周月亮。”
　　小姑姑哈哈大笑：“周心雨，你这个15岁的初中生搁过去好歹是个秀才了，怎么这么没文化？”
　　周皎很生气：“你懂什么。”

　　她喜欢月亮，因为爷爷的缘故。爷爷说月亮干净，人走在夜里，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心里就像揣着一面明镜一样，什么也不用怕。
　　最后户口本上的新名字是周皎，姑姑说“皎”是用来形容月亮洁白与明亮的字，在文件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她便不再是过去的周心雨。然而走之前，她还是依依不舍，很想再见一次那个头上有呆毛的医生小哥哥。
　　“鹿米好像在老师那里，你在这等会儿，他应该回来了。”办公室里只有他的同学，也很快出了门，周皎一个人留在鹿米的桌前，发着愣。

　　她忽然有点害怕见到鹿米。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认为她的爷爷是个碰瓷的坏老人呢。
　　但一想到这一走，很可能从此就被他忘掉，她又特别不甘心。
　　最后，周皎颤抖着手，把他桌子上的一本蓝封皮的厚笔记本拿起来，揣进怀里，飞快地跑出了门外。

　　“说完再见了？”医院门口，小姑姑奇怪地盯着这个慌张的小姑娘。
　　“嗯，”周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解释自己为什么拿着个旧笔记本，“他送我的纪念。”
　　平时常常看他翻阅这本笔记，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周皎当时失心疯地想让他记得自己，那就偷走这个东西，让他永远都记住她。

　　周皎现在每当想起那时的情形，都觉得自己幼稚，也特别不厚道，一定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吧。他居然真的记得，而且要找自己秋后算账来了。
　　鹿米似乎是一下班就往这边赶，比周皎预想得要早，她刚把米淘好，留在锅里泡着。
　　“你来……”周皎刚一开门，就与他怀里的小东西打了个照面，“呀！”
　　鹿米一只手轻轻地托着一只小白猫：“路上捡的，一直跟着我，也不怕人。”
　　小猫通体雪白，只有脑袋上有一块心形的灰斑，周皎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去摸它的脑袋。
　　真的一点也不怕人，看到小猫舒服地眯着眼睛，把下巴伸过来蹭她的手指，她几乎要叫出一声“心肝儿”来。

　　“你喜欢吗？我本来要带回去养，你喜欢就养在你这里。”鹿米道。
　　周皎说：“给我给我。”
　　两个人似乎都忘了笔记的事情，鹿米跟着她，看她为了迎接这个小家伙各种忙活，顺便也搭把手。周皎翻了翻冰箱，听说猫不能喝牛奶，冷柜里倒是有块鸡胸肉，她便架了口小奶锅把鸡肉煮上。
　　“晚饭吃猪排饭，可以吗？”她解决了猫的食物，然后又要考虑喂食这个男人的问题。
　　鹿米点头：“好。”

　　“咚咚咚……”门口有人敲门。
　　周皎叫了声“来了”，走过去，这边住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近来她回来的事，周围已经陆陆续续都知道了，偶尔会有人来串个门，互相借点东西。
　　“小周啊，咦，有客人在呀？”王菡站在门口，朝鹿米看了一眼。

　　“是朋友，王姨有什么事吗？”
　　“你家最近是不是在装修，能不能借点墙漆？我儿子过几天要带他女朋友回来，客厅里有块黑印子擦不掉。”
　　“好的，等一等。”周皎“噔噔噔”跑上楼，提了一个小桶下来，“这点够不够？”
　　王菡笑道：“够啦，谢谢你。”
　　“客气。”周皎送走了人，回来洗了个手，继续做饭。

　　“小雨。”鹿米放下猫，走到她身边，也洗了个手，拿过她手里的碗，帮她把蛋液打匀。
　　“嗯……”周皎猜他可能要与自己算之前的账，索性自己先招认，“那个，确实是我，拿了解剖学笔记。”
　　“我知道。”鹿米说。
　　周皎把片好的猪排用肉锤敲松，鹿米推开她，也一并替她干了这活。
　　“我不是故意的。”周皎预感他要大做文章。
　　“你今天去医院了吧。”鹿米冷不丁冒出一句。
　　周皎急急忙忙地跑到一旁：“水漫出来了。”是那口煮鸡肉的锅在沸腾，她走过去调小了火。

　　“为什么又走了？”鹿米问她。
　　“你认错人了吧。”周皎背对着他，没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还好，又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周皎像得了救似的，跑过去开门。

　　“王姨？”她再次看到了王菡，有点诧异。
　　这次王菡是气喘吁吁过来的：“小周，怎么办，你赵叔人忽然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呀，家里小孩都不在，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周皎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点懵，还是先安抚她：“别着急，王姨，我去您家看看。”
　　鹿米已经反应迅速地关了灶上的火，几步跑了过来：“走，快去。”

　　他们一同到了王菡家，看到躺倒在地上的男人，鹿米上前跪坐下去，确认对方的情况，抬头问王菡：“他有什么病史吗？”
　　王菡急得直摇头：“没有，没有啊，他血压心脏都没毛病。”
　　“那赶紧打120吧。”周皎拿出手机拨了号码，等接通的时候安抚王菡道，“别怕，有鹿医生在，没事的。”
　　王菡一听鹿米是医生，急忙投过去感激的眼神，总算稍稍安下心来。
　　鹿米把人放平，替他按了几处穴位，男人渐渐转醒，有了点意识，微微睁开眼。

　　“拿点水给他喝。”鹿米一手托起他的脖子，扶着他慢慢坐起身。
　　王菡如梦初醒似的，去倒了杯水送过来，男人喝了点水，还是不说话。鹿米道：“突然晕倒可能是因为颈椎病，他脖子这里肌肉很僵硬，骨节有突起，应该是供血不足导致的大脑缺氧。不过我只是猜测，不用叫救护车，最好明天能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王菡简直要哭出来：“谢谢鹿医生，他颈椎是有问题，我没想到颈椎病也会晕倒，多亏了你。”

　　人救了过来，他俩这就要走，王菡却不好意思，一路跟着送出来，周皎让她回去：“王姨，别跟我客气，快进去照顾赵叔吧，过几天再谢我也可以。”
　　王菡目光闪烁，笑着握住周皎的手：“小周你眼光真好，找了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周皎吃惊地抬头看了鹿米一眼，他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她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您误会……”
　　王菡却一副你瞒不过我的样子：“王姨都懂，不会到处说的。”
　　周皎刚要辩解，鹿米拉过她，抢先了一步替她回答：“谢谢王姨，那我们回去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们，”王菡乐呵呵地挥了挥手，“去吧，下次来我家里吃饭。”

　　两个人一起回了家。
　　周皎的手被鹿米握在手里，他的体温很凉。不愧是个医生，刚刚那个情景，他是他们之中最镇定的一个，有条不紊地给未知病因的病人做急救处理，一点手汗也没流。
　　周皎的心里砰砰直跳，她感觉自己实在是道德沦丧，让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牵着手，居然还有点享受。
　　“猪排……”直到看到厨房地上的一片狼籍，她才从鹿米的手里挣开，走过去。

　　罪魁祸首一身鸡蛋液，无辜地“喵喵”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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