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我和阿祥又去看老婆婆了。我们渐渐远离了我们所住街道的喧闹，穿过一条条寂静的小巷，来到婆婆家。我给婆婆收拾屋子，阿祥给婆婆修理屋顶。给婆婆做好饭之后我们就离去了。
　　果然，拐过街角就又看见叔叔站在房前，笑咪咪的样子。
　　“回去?”。
　　“嗯”，我答道，“叔叔今天又在外边站着?”。
　　叔叔笑眯眯的答道：“今天天好，出来晒晒太阳”。
　　永不变更的回答，我嘀咕着，和阿祥边寒暄着边走过叔叔身边。远远的就看到孩子们玩耍的样子，听到孩子们的玩闹声和大人们的吆喝声“买菜呗，小山子?”。
　　我们这个镇子总罩着一层神秘。有的人家家门紧闭，常年见不到人出来，所在巷子也是常年幽静；我们所临的几条街比较喧闹，大人小孩没事老出来。这镇子就像两极分化，半面安静半面喧哗，以镇子的中央大道为界。婆婆所住的属于较寂静的巷子。
　　隔了几天我们又去看望婆婆，叔叔照例站在门口，我和阿祥问道:“又在外面?”，叔叔笑呵呵的说:“天好，出来晒晒太阳。”。我们回去时叔叔还是笑眯眯的站在门口晒太阳，虽然已经是黄昏了。听人家说，叔叔很痴情，老婆死了十好几年一直未娶。叔叔大概有四十大几了，但是保养的就象30出头似的，显得很年轻。我和阿祥一路聊着就到了家。哦，对了，忘了说我和阿祥的事。我们是邻居，从小玩到大，两家大人也十分要好，本来两家还有一墙之隔，可前几年经过商量把隔墙给拆了，两家合为一家。我和阿祥的事大人也同意，就等过几年我们再大点就成亲。
　　再去看望婆婆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我照例为婆婆打扫屋子，阿祥检查了一下屋子，就和我一起收拾。今天我们准备为婆婆包饺子。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叔叔。
　　我说:“你看人家叔 叔，妻子死后就没再娶，多痴情啊!哪像你，整日的就只知道看美女!”。
　　阿祥大声叫冤:“我哪里有了!!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敢说你除了我之外就没再看过别的帅哥了?”。
　　“我不管，你要是像叔叔那般痴情，那般会保养，我立马嫁给你!”。
　　“啊!你终于说要嫁给我了! ”。
　　说起来我和阿祥一直没成亲主要还是我不答应，因为我可不想早早的就嫁人，但阿祥和他家人早就急的不行了。“谁说要嫁你了，我是说你要是和叔叔一样我就嫁给你”。阿祥却大叫:“你答应了哎!!我好高兴!!其实你没发现吗，我和叔叔是一样的痴情种，要不怎么这么多年只爱你一个!!”。
　　我刚要开口反驳就听婆婆重重的叹息道:“你可不能像他一样”。我和阿祥愣住了，婆婆一向不爱开口说话，平时就是我俩唧唧喳喳的吵个不停，婆婆也是从不插嘴的，怎么今天……?
　　我回过神:“婆婆，听人家说那个叔叔是真的很痴情啊，他老婆死了这么多年……”
　　“他一直未娶是吧”。
　　我惊讶的说:“婆婆你知道?”，婆婆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啊，其实……”，婆婆停了老一会儿，大概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终于婆婆又开了口:“其实……他就是我的丈夫”。口吻依然波澜不惊，平静如常，但于我们却像是一块大石掉进了水中，泛起许许水波。
　　我和他自小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成亲那年我12，他15。头几年我们相处的还不错，你情我爱的，就像仍在热恋一样，没什么纷争。过了几年我感觉他好像变了，但他待我却还是像以前那样有礼，我也猜想不出他为何变了。
　　有一天他出门去办事，我闲着无聊就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花园走。我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丈夫变了。以前他对我嘘寒问暖的，现在却愈发的客气起来，莫非他外边有人了?我不敢再想下去，我怕。回过神来发现自个儿走到了花园的尽头。尽头处有一个门。我是知道有门的，可我从来没去过门那边。我缓了缓神就走了进去。怎么办，我又开始想他或许在外边有人的事。边走边想，前边几个岔路口我也没注意到走的是哪一个，就这么着走到了一个我全然陌生的地方。路旁景色是我从没见过的，全是绿色的灌木。我沿着路走，走到了路的尽头，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路的尽头是一片被树木环绕的绿色草地，更令人惊奇的是草地上坐落着一座小巧的竹屋。
　　我走过去推开了门。屋内装饰十分淡雅，一名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你终于来了——" ，她惊住，我也愣住了。我们就这么着相互看着，不知看了多久，我回过神，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去。回到我所熟悉的屋子，我仍然震撼在那个女子的存在中，久久不能恢复。天色见晚，我起身去给丈夫做饭。做好后坐在饭桌旁等他回来。
　　他一回来就说:“饭做好啦?!好快啊，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弄。”
　　我呆呆的不似往常那样和他嬉笑，他问到:"你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叫没叫医生？”。见我仍没回话，就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我今天去散步了，边走边想你，结果我走到了一个竹屋里……”。
　　他看着我，平静的说道：“你发现了。”
　　我没说话，他说：“其实我这几天正想着把那个女人弄走呢，还没来及，你就发现了”，见我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接着说：“我想着送走这个后就不再找了，你相信我，我心里一直只有你，明天我就把她弄走，你不要气坏了身子，你身子向来不好的。”。他看我神色有些缓和又说道:"先吃饭吧，要不都凉了。"。我默默的吃完饭，正想收拾，他说：“你歇着吧，我弄就好。”，我看了他一眼就走进了卧房。没过一会儿他也走了进来。是夜，他待我更加的温柔体贴，我也信了他之前说的话。
　　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看着窗外的阳光，久久不能平息。
　　傍晚他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把她送走了，你相信我。”。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相信你。过了几天趁着他出门，我又走到了那个玲珑的竹屋里。一切都没变，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那个女子的香味，只是人已不在。
　　这件事之后我们又回到从前恬静的日子，可感觉是我却再也回不到以前。他待我很好，一有空就帮我做饭什么的，即使他赶不及回来帮忙，到家后也会帮我端饭。我很高兴他能帮我，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他依然待我很好。一天我闲着无事，又来到花园漫步。和上次我走的方向相反，这次我走了与之相对的一条路。意料之中的是，花园这头也有门。我毫不犹豫的跨过那道门槛。说来奇怪，门这边与门那边的景致完全不同。本来现在是深秋，树叶都掉了，放眼望去，满眼荒芜。可这条路却被绿色的树木包围着，郁郁葱葱的，走在路上感觉真的很好 。我边走边欣赏路旁景色，不知不觉中走到尽头。映入眼帘的是那片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绿地——那片被高大而又茂盛的树木围住的草地，坐落在绿地上的竹屋令我又回想起了那个不知现在在何方的女子。我想，不会是又来到这个地方了吧。可是仔细看看和那个地方又不太一样。竹屋是两层的，围绕在竹屋周围的是一片竹子，显得更为清幽淡雅。我走近竹屋犹豫片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很诡异。我推开里屋的门，一开始我还以为没什么，等到我适应这里的昏暗光线后，骇然发现地上堆满了人的尸骨。其中一个头骨上还留有密集的毛发让我很容易分辨出那是一具女尸。我呆在那里一动没动，就像是被人打了一下似的，我突然醒悟，慌忙跑回了主屋。我心神不宁的等待他归来，慌乱的想着到底要不要问他，还没拿定主意就听见他回来的声音。
　　他回来了。脸上还是带着那副微笑，我突然觉得他好可怕。我不知道在那微笑下面又隐藏着什么。我不敢看他。他走过来说：“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又不舒服了？”。我失控的推开他，他站在门那边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我今天乱走，又发现了一个竹屋……”，他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平静:“你看见什么了？”，我没有说话，他平静的说:“你都知道了啊。”。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也没开过口，寂静，诡异的寂静，突然他说:“我去书房了。”，转身走了出去。整个夜晚我都不能入睡，怕他会突然进来，翻来覆去的怎么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幸而一夜无事。
　　天终于亮了。我梳洗完后，他推门进来，见我仍然防着他，说到:“我知道你现在怕我伤害你，可你要明白我一直爱着你，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来，过来吃饭吧，我都弄好了。”。看我没动他恍然：“哦，我这就出门办事，你好好在家待着。”。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我才松了一口气出了房门。我想了一整天，觉得他是真的爱我，我想他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毕竟我们还是那么相爱的夫妻。可我始终放不下心和他相处。
　　自此，他对我更好了。日子慢慢的过去，就在我几乎忘记那件可怕的事时，又有件事发生了。 一天清晨我醒后发现他已不在屋内，我又躺了会儿才起床。洗脸时我摸着皮肤好像不太好，皱巴巴的，我也没在意。等到我坐下来照镜子，才骇然发现我已经不是我了。镜中的我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正巧他走到屋前听见了。他在屋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说着就要推门进来，我略带颤音的说:“你还没走吗？不，你别进来！”。“你怎么了？”，他在屋外问，我说:“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一夜之间白了头，变成了老太婆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让我进去好吗?”，我大喊:“不!你别进来，我已经变成你不认识的我了，我不想拖累你，让我搬出去吧，你就说我死了，这样你就可以再娶了。"”，不等他回话，我接着说:“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去意已决 ，我也不在拦你，可你的要我在见你最后一面吧。”。我答应了，心里想:他还是在乎我的，这样我就做对了，对，不能拖累他。
　　“就这样我到了这里，其实这里也是你口中的“好叔叔”家的一部分”，婆婆说道。
　　我和阿祥默然。我说:“虽然他背着你找过女人还杀了人，可他并没有害你呀，我觉得他还是爱你的。”。婆婆冷笑:“哼！他爱我，没害我!那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惊到:“难道说是叔叔……？”。“没错，是他”，婆婆接口到。
　　我搬到这里后，他开始还来看我，我对他说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太好，他就再也没来过。不过，我们通信，到了后来，他索性连信也不写了。我自己想想，自己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开始怀疑是他把我弄成这样子是在那面铜镜出现以后。那时我还能动，不像现在动也不能动。那是夏天的一个夜晚，我迷迷糊糊睡着后，觉得有人进来，可我不太确定。朦胧中看见一个人站在床前对我冷笑。等我醒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我还纳闷自己怎么会这么能睡。起床想弄点东西吃，一抬头就看见那面铜镜摆在桌子上。要知道我变成这样后就把屋子糊了，不愿见光，更别提镜子了，刺激太大了。从来不照镜子的人怎么会摆上镜子?一身冷汗的我想起了那张冲我冷笑的模糊的脸。
　　自此以后我就开始怀疑他。无数个不眠夜，我想了很多，也想到了很多以前不在意的蛛丝 马迹。在我发现那名女子后，他每天都很殷勤，为我端茶到水的，我的身子本来都不好，他那样“细心”的照顾我，我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弱。我发现那间放满女尸的竹屋后，他每顿饭都插手。这不是很奇怪吗？搬来这里后，我总是不定期的睡一长觉，都是隔天下午才醒，每次我都觉得有人在我床前冷笑，还说什么你怎么还没死之类的话。然后我的身子就越感虚弱。那时我和他通信时，信中的一些话现在想想是在嘲笑我的样子，问我为什么还活着的意思。比如说“近来可好，身子是不是还是那样”等等，那是在试探我的病有没有恶化，怎么还没死。我最终确定是他害的我也是在一个晚上。
　　那是5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正要准备睡觉时，突然发现通往他家园子里的那道门开了个小缝，伸进来一个冒着白烟的细管。我屏住呼吸，装睡。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站在了床前冷笑，我睁开了眼。果然是他。他见我睁开眼似乎吃了一惊，然后说:“你还没睡?”，我质问他:“你就是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元凶？”。他居然承认了：“你先逼我杀了我的女人，然后又发现了那个你不该知道的竹屋。”。我问他:“你是不是给我下慢性毒药了。”。他点头:“说你什么好呢，现在才发现。从你发现那名女子后我每天给你下一点点慢性药。你发现那个不该知道的竹屋后，我每天给你加了一倍的药量。你就变成这副丑样了，哈哈……。”。我气急:“你该死！！你这个恶魔!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他没说话就走了。然后你们就出现了。如你们所见，我已经不能动了。
　　婆婆讲完了，我和阿祥久久不能回神。
　　和婆婆告别出来，在拐角出照例看见叔叔在那里，我勉强打了个招呼:“叔叔今天又出来了啊”，叔叔还是笑嘻嘻的：“今天天气不错，我出来晒晒太阳。”。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疑问老是在我脑袋里转，我忍不住问阿祥:“叔叔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婆婆？他还是爱她的对不对？”。阿祥没回答。不等到家我就决定嫁给阿祥了。
　　我们再去的时候，婆婆已经死了。看样子死了有一阵子了。当我们离开婆婆的小屋走到拐角处时，叔叔也不再站在门外晒太阳了。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去过那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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