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之剑

　　从风雪中逃出的溃军越来越少，这意味着还在抵抗的斯瓦迪亚部队越来越少，所以离维吉亚的军队杀上来也越来越近。最后一股溃军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米蕾优的阵前，他们也算是最勇敢的战士了，坚持到了最后。虽然没能逆转被击败的命运，但是确确实实地证明了他们的勇气。
　　他们的身后是一团庞大的阴影，那就是维吉亚的军队了，他们伫立在风雪之中，如同地狱中的黑色浓雾一般。但是他们没有继续向前，只是停留在那里，如同畏惧面前的这些斯瓦迪亚军队一般。只是米蕾优知道，那不过是在重整阵型而已。她抓紧了最后的时间，调整呼吸，享受一下活着的美好。
　　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那些溃逃的士兵跟她说过，敌人有几百日瓦丁卫队，穿鳞甲持弯刀的精锐士兵漫无边际。她对此的相信还是有所保留的，以她曾经在维吉亚贩卖货物的经历，她知道维吉亚不可能有这么多精锐禁卫军的。她按照看古代兵书得来的经验，消去了那些溃军对敌方战力的夸大，估计出敌人有一百五十左右的日瓦丁卫队和五百长矛兵。但是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吧，她又有意无视了维吉亚近一半的军队，做出敌人只有八十日瓦丁卫队和三百长矛兵的判断。哪怕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与胜利无缘，那八十个日瓦丁卫队只要发起冲锋，就能把周围的部队吓得逃跑。
　　米蕾优并非不想撤退、不想逃命，她是不敢。她对于战场的了解都是来自于书籍的，可是她对于贵族间的勾心斗角可是亲眼见过的。她知道如果自己如果撤退，最终战斗失败的责任肯定会被推到她一人头上。她自己虽然已经没有任何亲人让她牵挂，可以带着士兵们离开斯瓦迪亚，以佣兵的身份终其一生。但是手下士兵在故乡依林达哈镇上的亲人恐怕就难逃厄运了，最轻的惩罚也是作为农奴直至被强制劳动摧残至死。米蕾优脑中想象出，故乡的小镇燃起冲天烈焰，那些相识多年已经成为生活一部分的人们被烈焰吞噬，这一切的场景刺激着米蕾优的头脑。
　　“为了故乡的人们可以留在人间，我愿意向着地狱行军！”
　　米蕾优留恋地看了看家乡的方向，然后翻身下战马，站到了士兵们的队列之中。指挥官放弃可以用来逃生的战马，与士兵同生死的做法，极大鼓舞了部队的士气和死战的决心。看着身边热情高涨的亲兵，米蕾优心中一阵悲哀。
　　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在战场上洒出更多的鲜血而已，只有我们死在这里，才能让亲人们活下去!
　　“我们全体战死在这里，最终的罪责就会由其他人承担的吧。女王陛下不会怪罪一群已死之人的家人了吧。”米蕾优有些天真地想到。她不敢往其他的方面想了，因为或许死去之人才是最好的替罪羊。
　　维吉亚的军阵终于从风雪之中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她的宽度出乎意料的短，似乎只有两百人不到的样子。那些从前线逃窜的溃军羞愧难当，因为这些敌人的数量和之前自己声称的数量完全不符。他们只好承认，他们被一支规模还不到他们一半的军队击溃了。他们又觉得有些不对，因为这军队人数的确是过少了。但是最终他们将原因归于自己慌张过度，把友军的部队也当成了敌人。最令米蕾优兴奋的是，他们的阵线之中，几乎看不到日瓦丁卫队那因全身覆甲而呈现出的金属色，这无疑又给了她希望。
　　斯瓦迪亚军队中所有持*弩*的士兵都站到了队伍前列，对着行进中的维吉亚队列进行射击。一支支*弩*矢划破风雪，落在了维吉亚的士兵之间。可惜双方相聚太远，飞过将近一百米之后，这些*弩*矢只杀伤了三四个维吉亚士兵。维吉亚的队列出现了一点混乱，不过很快又重整了队形，继续向斯瓦迪亚军队冲锋。
　　斯瓦迪亚的*弩*手重新装填了*弩*矢，准备再次向维吉亚的队列射击，只是射击命令迟迟不到。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维吉亚士兵越来近，一些胆小的*弩*手已经沉不住气，击发了手中的轻*弩*，然后逃回了盾墙的保护之中。在仅有二十米的时候，射击的命令终于下达，飞蝗般的*弩*矢打进了维吉亚的队列，掀起了一阵血雾。大概有五十来名维吉亚士兵倒下，维吉亚的队形也因此变得混乱。但是这样的距离之下，队形已经不再重要。维吉亚人显出了他们狂野的本性，直接跨过同伴的尸体冲击斯瓦迪亚的队列。
　　给维吉亚人造成伤亡最大的是米蕾优的部队，他们六十人一轮齐射杀伤了二十多人，而其他两百来个*弩*手一共才取得和他们相当的战绩。
　　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武器威力的优势。米蕾优的部队装备的是利用绞盘和棘轮装置上弦的重型十字弓，威力远超其他士兵使用的蹬式十字弓。
　　这种武器是米蕾优在罗多克的维鲁加贩卖货物时意外发现的。当时那罗多克工匠当着米蕾优的面用这*弩*把一个装酒的厚橡木桶打了个对穿，米蕾优脑子一热就花了大价钱买到了这种*弩*的制作工艺。可是买完了才发现自己被那罗多克人坑了，这种*弩*不仅造价极高，而且威力过剩、射速不足。别的*弩*发射三四发的时间里，它最多打一发，实际杀伤效果极其有限。怪不得那罗多克人这么大方地把武器制造方法就卖给了敌国，原来是自己根本不用的淘汰品。
　　乱花钱的米蕾优遭到了管家露易丝的狠狠训斥，不甘心的米蕾优专门为此冥思苦想了好几种专门适应这种重*弩*的战术和队形。只不过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她为保护面子而强行设计出来的，基本没有实用价值。好在后来发现，这种武器在吓唬打劫商队的强盗时有着不错的效果，才没有让这种武器变成纯粹的米蕾优的玩具。
　　刚才米蕾优的部队没有进行第一轮的射击，就是为了这第二轮近距离的致命齐射。这种可以射穿盾牌的重*弩*在这任何人都能箭无虚发的近距离上，造成了极其可怕的杀伤。如果可以从天空向下俯视的话，米蕾优就会发现，这么一轮齐射之后，维吉亚阵线明显地变单薄了。
　　活着的士兵也许会为死去的同伴感到悲伤，但是他们绝不会因此而停下前进的脚步。维吉亚士兵们朝着斯瓦迪亚的阵线，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斯瓦迪亚的*弩*手齐射之后，毫不迟疑地向后撤退，寻求盾墙和长矛的掩护。即使如此迅速，也难免有几个动作稍稍迟缓的*弩*手被维吉亚人捉住，一矛扎了个透心凉。
　　在全体*弩*手都在向后撤退时，米蕾优的亲兵却收起*弩*箭，拿起了摆在地上的长*枪*盾牌，转为了步兵正面迎敌。
　　接连的盾牌如龟甲一般坚实，从中伸出的一支支长矛则把这只乌龟武装成了一只刺猬。可惜这只刺猬的尖刺实在是有些短小和稀疏了，维吉亚的士兵可以轻易地接近盾墙，和盾墙这边的斯瓦迪亚士兵互相刺杀起来。
　　唯有米蕾优的亲兵部队是例外，领主亲兵相对于征召民兵的战斗力有着极大的优势。他们配备的三米半超长*枪*和专门训练的超密集队形，在对抗维吉亚人近身时起了关键的作用。*枪*尖在阵前排列成行，一排又一排的金属拦住了任何企图前进的敌人。
　　处于敌阵中央，与米蕾优的部队相对的是维吉亚日瓦丁卫队的成员。他们用月刃斧劈砍*枪*杆，尝试砍出一条通路。但是米蕾优部队使用的长*枪**枪*头都用金属进行过加强，很难在短时间内被砍断。面对企图劈断*枪*杆的敌人，米蕾优的部队也不甘示弱，在日瓦丁卫队们举起战斧劈砍时用长*枪*狠狠刺杀他们毫无防护的身体。
　　使用双手战斧的部队在面对长*枪*部队时处于天生的劣势，几轮交手过后，日瓦丁卫队的成员们只好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退回了其他持盾的长矛兵的掩护之后。
　　其他的部队难以依靠长矛的长度压制敌人，就难免和敌人陷入血腥的肉搏战了。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双方都躲在盾墙之后。互相用盾牌推挤着面前的敌人，待其防御出现漏洞时刺出长矛。可惜双方已经不是曾经古卡拉德时代的精锐之师了，难以在这样强度的战斗中保持队列整齐。越来越多的士兵忍不住离开了己方的阵线，和敌人贴身近战了起来。等战斗进行到第五个分钟的时候，战场上已经几乎看不出任何一段像样的队列了。已经有不少士兵放弃了长矛，使用起了备用的短兵器。
　　现在斯瓦迪亚士兵们将人数的优势转化为了战场的优势，依靠多对一的打法在混战中占据了上风。维吉亚的部队只得转攻为守，组成几个密集圆阵距敌，阻止斯瓦迪亚部队进一步发挥人数优势淹没他们。
　　在所有部队都乘胜追击的时候，米蕾优的部队却遇到了一点意外。日瓦丁卫队的第二波攻击又到了，他们这次是彻底贯彻了维吉亚狂野的作战风格，不再去劈砍*枪*杆，直接迎着*枪*尖向前。若是一般的部队采取如此战术，恐怕是都被串在了长*枪*之上了。但是日瓦丁卫队的重型鳞甲对长*枪*有着不错的防护，坚硬的铁鳞片滑开了大部分的长*枪*。就算是这样，日瓦丁卫队每向前一步也要付出数人的代价。尽管令己方士兵伤亡惨重，但是不得不承认维吉亚蛮勇无畏的冲击很是奏效，三下两下就冲开了长*枪*方阵。
　　米蕾优的部队本来就不是什么久经战阵的精锐，只是一帮靠着精良武器来维持战力的新兵。他们一旦碰上悍不畏死的敌人马上就慌了神，整齐的长*枪*方阵也出现了破绽。甚至有不少士兵动了逃跑的念头，正好米蕾优又没有在自己部队后方分配督战部队。
　　可是却没有一个士兵逃离，当然这肯定不是因为他们能克服心中的恐惧。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一帮职业商队护卫民兵能在战场做出什么舍生取义的行为。真正的原因是米蕾优采用的密集队列让前排士兵根本无法转身，更不要说逃离了，也正是因此她才敢大胆地把所有督战的骑兵部署到了其他部队身后。
　　被日瓦丁卫队近身，又被自己人堵住无法逃离的前排士兵只好拿出自卫用的短兵器和日瓦丁卫队做垂死挣扎。米蕾优的部队优良的装备再一次拯救了他们，他们统一装备的罗多克样式军用锤让他们有了对维吉亚精锐的禁卫军造成杀伤的能力。虽然这锤子又短又笨，跟剑类武器对抗时处于全面下风。但是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像剑一样必须精确刺杀才有威力，没什么训练的人用它随意挥舞也能造成可怕的杀伤。
　　没有退路的人会被逼出极限，不过这帮斯瓦迪亚新兵再极限也不可能是维吉亚禁卫军的对手，他们最多也就是能保证自己不陷入屠杀而已。米蕾优的阵线在日瓦丁卫队的逼迫之下不得不向后撤退，米蕾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队被击退却无能为力，她现在连保证部队不溃散都有些难以做到。
　　在整个斯瓦迪亚战线都在高歌猛进准备击垮维吉亚最后阵地时，米蕾优的亲兵部队却被敌人逼迫着后退。很自然地，斯瓦迪亚战线在米蕾优亲兵部队周围出现了巨大的漏洞。日瓦丁卫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他们从米蕾优亲兵和其他斯瓦迪亚部队之间那早已撕裂的结合部突入，瓦解着斯瓦迪亚的战阵。
　　斯瓦迪亚的阵线以中央米蕾优的亲兵部队为起始，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崩溃。这些普通的民兵部队面对维吉亚的精锐卫队毫无还手之力，所以逃离战场也算是理所应当的。露易丝和几个轻装骑兵试图重组他们，可惜并不成功，哪怕被露易丝处决的士兵已经达到了两位数。
　　人生最大的痛苦，无疑就是看到希望复燃，然后再次在眼前灰飞烟灭。
　　“再向前冲一次，我的好朋友们，再跟我向前冲最后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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