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天上剑

　　戚少商等在阎罗殿外记挂叫他射回来的凤凰，实在坐立难安；偏生还有几个打扮狂放的汉子围着他喋喋不休——
　　“大当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大当家了！”
　　“大当家，兄弟几个在连云山立寨，你跟我们去看看吧！”
　　“大当家，你平时都怎么修炼？”
　　“大当家，怎么样才能把箭射得跟你一样远？”
　　别的还好，戚少商听到他们提起那一箭就头疼。
　　他原本好好地向着霹雳堂而来，半路上却看见几个修士正在斗法，招式精妙，居然还是武修。须知突破境界一向是靠体悟，天下修士大都靠天材地宝来给自己清心洗髓以求贴近仙体易得大道，像戚少商或者这几个武修一样以武入道的并不多。所以戚少商见他们互相来去几回招式渐渐狠辣，忍不住出手，夺了其中一人手中长弓，长啸一声当空一箭。
　　他已是开光境后期，像他这样的修士本也不太多，更何况是武修？几人顿时被他震慑，停手罢斗。戚少商正要与他们互通姓名，九天之上居然落下一只绚目的凤凰，心口正正插着戚少商那支羽箭！
　　想到这里，他又要去往阎罗殿那里凑：“卷哥，这么久了，我那只凤凰怎么样了？”
　　这回雷卷倒没赶他走，反而撤了阎罗殿外头的结界，出来面无表情地给戚少商说：“你自己去看吧。”
　　戚少商先是看见一支沾了血的箭，上面还裹着他自己发箭时加上的灵力；再是看见几根散落的羽毛，光华流转耀眼夺目；最后是一个青衣书生，面色苍白地盘坐在蒲团上，感觉到动静就睁开眼在戚少商身上冷冰冰地盯着。
　　戚少商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上前说：“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那书生冷笑：“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他话音里满满的怨气，整个阎罗殿都要装不住。
　　雷卷站在外头：“少商，现在我要给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戚少商拿了一碗药汁往阎罗殿去。
　　他已经知道那个好看的书生叫做顾惜朝，正是他亲自射下来的那只凤凰。雷卷告诉他的坏消息是他射下来的这个是九幽神君的弟子，渡厄境的正则修士，刚刚孤身破了霹雳堂的四象天雷阵；好消息是他一箭正中顾惜朝心口命门，箭上灵力直入灵台，又恰好两人灵力相冲，现在顾惜朝与鸿蒙境的入道修士一般，断不能手刃戚少商给他自己报仇。
　　——明明两个都是坏消息呢。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皱着眉头喝药，担忧地问：“还是聚不起灵力么？”
　　顾惜朝试了片刻，摇头说：“不行，一运气你那道灵力就要去经脉里乱窜，疼得很。”他已经不像白天刚醒过来时候那么生气，反而认命一样，有些低落地讲：“这种事情我听都没听说过，想来一时片刻也好不了。”
　　戚少商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是我失手犯的错，就是千难万险，也要把你医好。”
　　顾惜朝还是神色郁郁：“算了，我一向运气不好，神仙都帮不了。”
　　戚少商几乎要脱口许诺，等他做了神仙，肯定一心守着顾惜朝，让他运气好得不能再好。可是他一转念就想到自己才是个开光境的修能修士，不要说神仙，离顾惜朝都差了一大截。他向来自傲自己在修炼上一日千里，还是头一次感到无力，只好宽慰顾惜朝说：“别太悲观了，我听说有个散仙常在凡间行医施药，他肯定有法子帮你。”
　　“不行，”顾惜朝还是摇头，“我要去找逆水寒的，没空去做别的。”
　　“这怎么能算‘别的’？”戚少商抓住他的手，死死箍着，任他不安地挣动，“你看看，我就这么抓一下你都没办法，还要去找那个什么剑？”
　　顾惜朝嘴硬：“打不过我还有脑子，又不是都像你，全靠力气。”
　　“有脑子又怎么样，就算你弄到了逆水寒，现在你这样，怎么去仙界跟你师傅复命？”
　　顾惜朝不说话了，垂着眼睛只给人看他那副睫毛。
　　戚少商乘胜追击：“这样子，我们打个折中，反正现在也不清楚那个散仙在何处，我们就往赵佶在的开封去，一边打听剑一边打听人。”
　　顾惜朝想了一下:“要先打听剑。”
　　“听你的，”戚少商嘴上应了，又强调，“不过得让我跟着你，不管是找人还是找剑。”
　　顾惜朝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错，难得有人这种时候肯送上来给他差遣。这样一来，他心情好了一些，打算养养神，明天一早好上路。
　　可是戚少商还在抓着他的手。
　　“那就说定了，顾兄弟，你晚上是在这里，还是去房间里歇息？卷哥说我以前住的屋子还留着呢。”
　　“我在这里打坐就行了。”
　　“哦，那你好好养神，我明早再来找你。”
　　“好。”顾惜朝终于使劲抽了一下手，“你也是。”
　　戚少商如梦初醒，这才松开他，感觉手心汗涔涔的。

　　夜深人静，顾惜朝轻轻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微风。”
　　一道红痕慢慢出现在他眉心，屋子里的烛火仿佛受到什么感召，突然旺盛起来，无风自动。那道红痕中渐渐浮出一簇火焰，落到桌面上，幻化成一只巴掌大的火鸟。
　　这只火鸟，自称曾经是天界的朱雀星君，在千年前的仙陨中陨落，只剩这缕残魂附在顾惜朝身上。顾惜朝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微风，随着他修为渐长，微风也慢慢能现出身形，不用只在识海中接触。
　　“你这是怎么了！弱成这个样子！”微风身上的每一丝火苗都摆出一个惊叫的造型，“还有这个结界！这屋子里的结界不是你的，怎么回事？”
　　它叫嚷起来又快又尖锐，顾惜朝听了实在心烦，拿手扑了它一下：“我就是不知道才找你问问——之前这么大动静，你就一点没感觉？”
　　微风有点不好意思：“我一般都在睡觉啊，你知道的，我就剩半股魂，很弱的。”
　　顾惜朝本来也对它指望不高：“我早上叫人射了一箭，就这个样子了。”他摸了摸心口：“那个人箭上的灵力进了我的灵台，现在我经脉不顺，聚不起气了。”
　　微风很是吃惊：“还有这样的事？”
　　顾惜朝也很吃惊：“你说你之前做过几千年神仙了，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还真没听说过，”微风扳着翅膀回忆，“你修为也不低了，这种外伤原本并不会这么严重……”
　　“对方也是修士，箭上有灵力。”顾惜朝提醒它。
　　“对，按理说灵力进了你的灵台就是你的，怎么会反而断了你的经脉？”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灵力跟顾兄弟相冲？”
　　“相冲的话不是应该冲没了，跟现在也不……”微风突然吓得往顾惜朝肩膀上扑，“你是谁！”
　　戚少商从屋角转出来，抓抓头发：“那个，这里的结界是我布的，因为感觉到有异常，所以来看看……”
　　而且他应该来得挺急，衣服只随意披着。微风看了看他毫无遮掩的胸膛和小腹，怀疑地问：“你是修士？不是杀猪的？”
　　顾惜朝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戚少商很不高兴：“就非得一脸不吃人间烟火、瘦得一阵风能吹走才是修士？我们以武入道，哪里不好？——顾兄弟，你这个灵宠不行，放生，换一个。”
　　看他在这里愤愤不平，顾惜朝这次笑出了声。
　　微风又要跟他呛：“你行？你斗法是用刀还是用灵力？啧啧，才开光境吧？看你满身凡尘俗欲，估计到死都晋不了心动境。”
　　戚少商凑到顾惜朝边上，拿手去戳他肩膀上的微风：“这么小的东西口气这么大？我斗法倒是没什么定式，上一次用的是带了灵力的弓箭。”
　　微风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到屋角，那里果然有一支还残留着灵力的箭。
　　而且上面还有顾惜朝的血。
　　微风一下子没了气势，叫戚少商戳着也不跳了。
　　顾惜朝摇了摇头：“没想到会惊动你。这是微风，一直跟我一起，原本想问问它知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是因为什么。”
　　顾惜朝的头发卷卷的，戚少商原先只是觉得很特别，现在离得近了，一动作就有几绺滑过手背，弄得他手上痒得很。于是他也不戳微风了，赶紧收回手：“我在这里合适么？还是你们要私底下说？我保证不偷听。”
　　“它也不知道多少。”顾惜朝打了一个手印，微风又重回去他眉心那道红痕，“你还要不要睡？现在起程如何？”
　　戚少商呆呆看着那道红痕一点点消失，半响才反应过来：“我不睡了……啊，不行，我那几个寨主要跟咱们一块儿上路。”

　　戚少商上一次拜别雷卷，还是他十六岁的时候。那时他初露锋芒，不耐霹雳堂里循规蹈矩的修炼方式，一味要出去孤身闯荡。当时他跟雷卷闹得并不愉快，所以那个拜别可以看作决裂。后来随着年纪渐长，他也慢慢有些后悔，一点一点跟霹雳堂恢复了往来，直到今年才决定重回此处看一看老朋友，谁知又给雷卷带来了麻烦。
　　所以他这次话别的时候还是有些愧疚：“卷哥，等我把顾兄弟医好了，再回来重叙。”
　　雷卷难得露出发愁的表情：“唉，我是没办法了，反正你好自为之：就提醒你一句，顾惜朝这个人不简单，你不要看着他现在弱就掉以轻心。”
　　“没错，”戚少商还是同意的，“他现在估计连应付普通的修能修士都困难，但是身上的杀气半分不减，真想看看他昨晚破四象天雷阵的样子。”他说着就回头去找顾惜朝的身影，眼神在那个方位流连。
　　雷卷已经没什么话跟他这个小老幺说了，摆摆手：“快走快走。”
　　戚少商就往顾惜朝那里去。
　　顾惜朝坐在戚少商找来的马车里，他昨天遇上的那群武修正在缠着顾惜朝说话。
　　马上骑着一个魁梧的，跟顾惜朝说：“兄弟里我行五，五寨主游天龙，咱们兄弟一路有事招呼，哥几个有难同当！”
　　年纪最小的那个跟顾惜朝一起挤在车里：“我叫孟有威，你是凤凰？难怪这么好看。”
　　边上一个接口说：“对，回头我也给你画张像，正好跟大当家一道！”
　　“马掌柜，你把他们两画一个块儿，能分得出谁是谁？”立刻有人笑他，“顾兄弟一看就是初入江湖，让我勾青峰送你一件好东西——这狐狸毛帽子是拿桃李花林的黑狐精做的，戴上什么幻术都不怕！”
　　车轿前打算赶车的那个却只说戚少商：“你说我们大当家厉害不厉害？那天我们六个打作一团难分难解，他赤手空拳就把我们分开啦，还转手夺了老五的弓箭……”
　　“老八！”最年长的那人赶紧喝住他，回头跟顾惜朝打个招呼，“这是我们老八穆鸠平，一向这样子缺心眼。我是劳穴光，二寨主。。”
　　顾惜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排第八？你们这里才六个人，还有两个呢？”
　　穆鸠平说：“我原本排第七的，现在有了大当家，就排第八啦。这里还缺一个老三……”他说着又去看劳穴光脸色。
　　劳穴光叹了一口气：“我们老三她呀……”
　　几个寨主脸色都黯淡下来。
　　戚少商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块儿愁眉苦脸地听劳穴光说着些什么，只有顾惜朝眼睛亮亮的，见他走过来就说：“大当家？你们三寨主被妖怪捉走了，我们顺路去救她吧！”
　　戚少商简直要控制不住去揉他毛茸茸的头顶：你的杀气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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