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作者:明波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56 章


      到了九月,王善来定出的分配方案却也试行一个月了.八月各人拿到工资,高的六七百,低的三四百.高的如金香、兰谷青工龄长,档案工资都在八九百以上.照王善来这分配方案怎么也做不到.又补发工资一事,王善来一分未发,各人都是怨声如沸,要求王善来按说好的试行一月调整的原则,召开调整大会.
      王善来就在九月中旬召开了这个会议,然而王善来召开的却是个拍板大会.对众人提高分成的要求一个不理,语气强硬坚决.指责大家提高分成是要把医院拿光,这医院还怎么做下去.
      月云极是生气,她中药房虽然提成最高,但业务最少,工资无论如何也做不起.恨了问王善来,“你们业务不做的人取平均,拿档案工资,我们做不到的也取平均工资!”
      王善来斥道,“照你说,大家做不到的,都要取平均,那多少算平均?你领多少,我也领多少,这医院还怎么做?你们不服,可以上告,可以写联名信去局里喂!”
      王善来一副泰山石敢当,勇猛无畏的样子,自是表明他得到了局里支持了.你们怎么做怎么说能怎的.
      大家一时无力吐语.
      兰谷青平静地说:“去年的帐是要查的.”
      “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一点不能改变.”王善来强横道.
      几个女的撇嘴说,“那你做去好了哩!”
      王善来收摊走人,会议散了.
      回来的路上,兰谷青甚是气恼.对颜俊宁勇肖生几个后辈气愤愤说,“王善来以为强起来就可以.他哪有资格老的出去!”
      “他这样压人,谁也不服的.大家叫他将分配调整下,他竟然这样都做的出.”宁勇愤恨说.
      兰谷青说:“他要大家服他,就要做的让大家服.他这样做下去,看他做的多久.”
      颜俊说:“问他补发工资怎么发,他就说不发.说的那个狠.”
      “大家是想每月补发的120元也按档案工资的30%来发,120乘30%,一月才几十块钱,他也舍不得发下来.做领导的这点器量也无,还能有什么魄力做的出什么事,想要他为贡坝医院也是做梦.他也就想在此弄个院长头衔,找个机会,一走了之.”
      宁勇说:“贡坝是谁也不想呆的,几百块工资谁坐得住?像我25岁了,颜俊肖生也是二十几的人,过几年也要娶老婆了,照这样下去,有什么奢望,想都别想.”
      颜俊笑了说:“贡坝这蹩脚,哪个女孩看的上咱,老婆也要娶不来喽!”
      兰谷青嗯嗯着,说,“这地方是有关系的人的跳板,都是没呆几年就逃了的.”
      颜俊笑着说:“哦!我们走出去,村里人都认不到.说贡坝医生怎这年青的.呆不到出胡须一个个又都走了.”
      肖生笑道:“要呆到出胡须才能走,那真是变成老白脸了.”
      颜俊捊捊光溜溜的胡碴,说:“那我还可以靠胡须吃饭,作个老中医.”
      肖生笑着说:“那你现在就开始留胡须.”
      宁勇正色说:“肖生你也别整天笑嘻嘻无要紧.该为自己想想,也老大不小了.你想在这种地方呆一辈子啊?有关系也要早点开始搞了.”
      颜俊说:“肖生,你舅舅在县机关,叫舅舅帮你.”
      兰谷青也说:“娘舅那亲是要帮的.”
      肖生心生暗淡.无力多言.
      “我是努力读书了,考取本科就叫哥哥帮我一下,调出去.”
      兰谷青、颜俊点点头,各自想事.
      兰谷青上班越来越没规律,休息日也超出越来越长,谁也不知他哪日回来上班,何时人又走了.
      过了段时间,便有信用社的人来找兰谷青.大家终于知道兰谷青向贡坝信用社贷了好多款,还不上.木樨信用社贷的款也到期,正催逼着他还债.
      信用社的人来得更紧了.兰谷青来去匆匆.有时上午坐诊,下午就出去.肖生每次见到兰谷青,都是头屑满肩,白发不染,稀疏见顶,形客猥琐.
      信用社的小阙尼,有时一日一次,有时一日二次的赶来医院,问兰谷青去哪了.
      肖生见他催逼得紧,心头厌恨,冷言不理.小阙尼找颜俊问,直怨怼兰谷青这人,从未见过有工作人员贷款不还的,贡坝也就他一个.这借去不还,大家难不难为情,叫人几难做.
      颜俊宽劝说:“兰医师也无处借,大家都很穷.”
      小阙尼愤恨说:“借个一半还上也可以.我是经办人,他还不起,我就要被扣工资的.”
      颜俊问:“你们也要扣工资的?”
      小阙尼点头,说,“年终考核都要评不好,王关火也被他害惨.”
      颜俊问:“是王关火给他拉保的?”
      “哦!他是副镇长,为兰谷青担保.还不好办?没说二话就贷给他了.现在王关火也急,我们信用社是要限期上诉的.”
      颜俊求情说:“你们别逼得这紧,不要告好了.”
      小阙尼愤骂起兰谷青,这种人少有的,这样做了大家都不好.我们告上去,他肯定输,起诉费那些都要他出,更还不起.
      颜俊说:“哦!那最好你们不要告喏?”
      “为他想,还是借点来还上一些好.”小阙尼找不到人,也只得走了.
      王关火也三天两头赶来找兰谷青.他是担保的.银行告上去,他仕途就受影响.利害关切,闹得更凶,逢人就骂兰谷青.木樨那边贷的款也到时限,为兰谷青担保的利害相关人也个个找上门来.
      兰谷青的处境便如欠下巨款破产的债主,无处逃身.这日一回,即被王关火逮着扭住。王关火怒火冲天,十几年的老朋友几乎弄到动手的地步.逼迫兰谷青限日交款还债,不要毁了他王关火.镇里几个老友也纷纷劝兰谷青早借了钱来还上,要有朋友义气.王关火的老婆更是扯破兰谷青衣裳,破口大骂,死命相逼.兰谷青落魄至斯,直令人心寒胆惧.
      只在夜深人静时,兰谷青捂着被窝,倚靠床头,独个思苦舔伤.有时肖生去陪他坐坐.
      兰谷青说:“银行逼债我是一点不怕,要告便告上去.但就是朋友受我伤害连累,实过意不去.王关火好心帮我担保,现在却要害他,毁他前程.他是副镇长,我不还款,他受牵连,再加上有几个人借机做他,他位子难坐,就是这样不好.真亏了当时没想好,不然找个农村的为我担保,也不会这难缠.”
      肖生听得也为他煎熬.
      “王善来却来要我上好班!他是不是人!我理都不理他,他没办法,要我写几张请假条给他,说让他有个交待.我也不写了,让他去对局里说好了.”
      兰谷青瞧着地板,好会又说:“正这势头上,月云又叫我还钱.”
      肖生问,怎的.
      “上月大家不领工资,没钱用了.先向月云收费处支了几百用用.她倒真怕我不还,要她赔帐.催的比那些人还急,我对大家总不会这样.这几百元是还有的.还了她.唉!人落魄,什么都…….”兰谷青伤心了好一会,“肖生,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做官的天天吃GONCHANDAN的钱,吃了还要拿,乱吃乱喝,大家觉得平常不过,没什么不对啊!但平头百姓就不行了,拿一分GONCHANDAN的钱,就教你受不了.”
      肖生点点头称是.
      “GONCHANDAN的钱,当GUAN人用的,我们也可以拿点用用的,我银行钱也不还了,说不定哪天GONCHANDAN就倒台了.”兰谷青出神半晌,说,“真希望有比MarK\'S更历害的思想出来,
      把这TIAN变了.”

      次日一大早,兰谷青又赶出去,想办法借钱讨帐.到了百步村.想老鲍是老战友、老同学,心肠热,向他借借看.便即呼叫司机停车.
      老鲍的医疗点就设在公路边一座民房内.兰谷青进去也不客套,直接问老鲍借钱.
      老鲍把抽屉里这些日的收入都取出,凑整点了五百元给他.兰谷青知道鲍也尽力了,他的钱都是他老婆管着.
      老鲍叫他吃了饭去,言有个女的,在紫坪开店,可以见见,现在开店的老板也很不错,很赚钱.想要为他说门亲事.兰谷青谢了他好意,这时节这些事都不想了.
      老鲍拍拍他肩背说:“这事很重要的,命里需要老婆命的,老婆一娶,日子就好过了.”
      兰谷青点点头,先告辞去公路上候车.老鲍陪了出来,问些医院情况.
      兰谷青简略说了为工资分配方案一事,大家已三个月未领工资了.又要求王善来将国家规定的加薪工资补发下来,王善来也一分未发.双方僵持着,日子都不好过.
      老鲍一听就高兴了,说:“补发工资,我也要王善来发给我,不能让他贪没了.”便问王善来在不在医院,要赶上去追讨.
      兰谷青说他出去了.对老鲍解释说:“老鲍,补发工资不是上面拨下的款.只是有这么个文件,说国庆五十周年大庆.全国加薪.发多少是看各自单位实际情况.好的单位是可以借机发一笔大钱.亏的也没钱发.大家只要求按档案工资20%的保底原则,将一年多的补发工资发个20%给我们.一月各人也就补个几十元钱,王善来也不肯,大家受不了这个气,一直也不去领那点工资了.”
      老鲍笑着说:“大家便要煞心些闹,他王善来算个什么东西!”又问新来的会计怎样?
      兰谷青说,还好,比较会干事.以前在木墀的.
      老鲍送走了兰谷青,下午乘车上来.先到小雷药房,把领药单与她拿药.一边笑咪咪说起兰谷青落魄,在他那借了伍佰,又急冲冲赶出去了.
      大家听得唏嘘.老鲍调笑一通,就上去要会会新来的小梅会计.到二楼,见到月云就问:“月云,这段时间中药房业务还好否?”
      月云正与一个年轻女子说话,见是老鲍,忙笑了说:“吃不到饭了,你老鲍总好哩!名声这大,都赶到你那里看病了,钱赚到了.”
      老鲍眯缝着小眼睛,笑咪咪地走进去.那年轻女子见了,看着他说:“鲍医师,您好!今日有空上来看看大家啊!”
      老鲍点点头.月云说:“这是新来的小梅会计.”
      “叫我梅萍或小梅就好.”小梅会计与老鲍客套着,“鲍医师是这里名医,业务做得比这医院还高吧?”
      老鲍谦逊着说:“混口饭吃.”
      梅萍就说:“二十五号到你那结帐.鲍医师你把那些欠款追回来好让我结帐了.”
      老鲍点点头,说:“欠出的药费还有好几百,那些死尸骨也不来付.到时只要不亏就好.”
      梅萍点点头,泡了茶请老鲍上面三楼会计办公室坐.老鲍上去坐了会,聊些闲话下来.
      小雷以帮他拿好药,四大箱装了.大家一同帮他搬到院门口等车.
      老鲍一拍肖生肩膀,板脸盯着肖生,“肖生!去我那里做,与你四百,帮我打针.”
      肖生知道老鲍有老婆帮他打针,比护士还精通,哪需叫外人?回过神笑嘻嘻说,“太多了,三百就有了.”
      小雷说:“肖生要求算有几高?三百四百元足矣!”
      “不行!四百是要的.”老鲍瞪眼说,“去!对善来说,你帮我做了.”
      肖生说:“我怕.”
      “这没用!有什么怕?我出的价格高,就跟我做.还去理他.”老鲍直笑着拍打着肖生肩背.
      下午二三点钟,一辆客车到了院门口停下.下来二个人,却是肖生爸妈.肖生忙接了进来,到自己办公室坐.给他俩泡茶.
      妈呼他别泡茶了,坐着就好.肖生见二人都是面色苍白,爸重伤初愈,妈也怠倦疲惫,说话无力.说是今日和你爸去黄山头烧香拜佛了,让观音菩萨保佑我们全家.
      爸说那里的菩萨是很灵信的,去过的人都得到了保佑.
      肖生听着,想爸这从来不愿拜佛的人,也这般信起来,真觉得那座尊神非同小可了.
      妈说,那里是很灵的,我和你爸去就是去求观音保佑我们全家都要好,保佑我们官司要赢!
      肖生连连点头称是.
      妈神形坚定,却又满脸忧虑,说,“昨日你舅舅电话打来,说官司要输,叫我们撤诉,还可以拿回七百元起诉费.”
      肖生呆了,怎会这样?几次开庭取证,律师辩护,都是我方上步头,如何突然就输了?
      “但我们撤诉了,就再也不能上告了.所以我们宁肯这里输了,以后还能上告.这次去黄山头,便是想还能有最后一丝希望,在那天开庭时,让老佛帮我心,使恶人良心发现最后作出公正判决,让好人得好报.”肖生妈说.
      肖生爸也坚定说,到那天老佛会保佑我们的,保佑我们打赢官司!
      肖生妈痛恨说:“就是那章栽昌害我们,庭长就是他,和先明的舅尼同一大宅内的,受了先明的背后,吃了好处,要这样泯灭良知害我们!你们要记着这恶人,一辈子别忘了这苦这恨!”
      肖生得知缘由,心头伤恨翻搅难受.
      肖生爸看着肖生妈满脸愁苦,浮肿着,叫肖生给她验验血看,说她身体不知怎了,一点力气也没.
      肖生妈说这些天不舒服,晚上睡不去,想是忧官司事.
      肖生忙称是,给爸妈都抽了血,接了小便来验.
      肖生妈坐了车更累.肖生让她坐着多休息会.两老决定等最后一班车回去.
      外边有人叫卖鸡,肖生妈忙叫他爸去买只来,到开庭那日祭告天地,让天地为我们作主,伸张正义.
      肖生爸说是,走出去买.肖生妈也跟了去.过了会,两人便挑了只大公鸡来.
      肖生已将爸妈血验出,妈竟是小三阳,肖生有点眩晕,又做了遍,还是如此.面对爸妈疲惫的面容,肖生只说妈肝有点不好,但肝功能好,让妈别烦别太累了,官司要输就输了,现在苦,以后总有出头之日!
      肖生妈点头称是,坚定说:“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总会有出头的.”
      等了四点半的车来,肖生爸妈把那几个供品果饼都留下与肖生,让肖生家里事别烦,要吃好些身体要好.临走连连殷切叮嘱.见医院一帮人在宁勇办公室打牌,肖生妈又客气的与他们告辞,请他们来家玩,都是好朋友.宁勇等连连答应.肖生爸妈就坐上了回家的车。
      肖生心内满是忧伤,愁苦莫名.几日来都是郁郁不安.
      这一日近下班时,宁勇大声呼叫肖生接电话.肖生听闻是自己的电话,顿时一阵慌乱,起忙跑过去接.是小舅的电话,他说:“是这样的事,你下班了,五点钟多点在医院门口等,我的车会来的.”
      肖生忙答应了.小舅就挂了电话.肖生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心如吊桶,重重的,摇荡不定.隐隐感到可能是家中官司之事,心更抽得紧了.到了下班,众人都去了.肖生一个人呆在医院大门外,秋风已起,暮色昏沉,悲凉凄寒.
      时有车从公路飞驰而过,一辆也不是舅舅的车.心内乱了一团!许多愁情,满腹仇怨,怎么也不是,只是凄凉、凄凉……不知心中恨何许,绞断肝肠尽是愁!
      天黑下来,来往的车辆都打着灯,已看不清.到了七点来钟,龙泉车出来了,在肖生前面停下,肖生呆望着.却听得车上有人似是对自己叫,“车上有东西快拿去.”叫了三四遍,肖生也不明白.直听到车里小妹的声音“小哥!小哥……”叫起来.肖生才惊过神来,赶上去.
      小妹让他把一袋肉和一麻袋的东西取了下来,未及与小妹说话,车就走了.肖生心内疑虑,小妹怎这晚出去?是为官司吗?这些日家里什么事肖生都要联系上官司.
      麻袋里是几件冬衣外套,一床棉被.那一大袋肉却是一大块五六斤重的夹心肉.肖生想定是家里把那头大母猪杀了.那大母猪龙一般的长,马一样的壮.生了两窝小猪,每窝都有十几个,每只小猪都长着和大母猪一样长长的脊梁,尖尖的大长嘴.然而一只也未长大,全都死了.
      三叔说,幸好这两窝小猪死了,消了些灾,不然大哥后果更难想象.
      九九年啊!这灾祸不断的一年!这难受的一年!一想到爸那挺拨的鼻子没了,清秀的面容变得不堪忍视,肖生心内就发酸,哀伤积郁只想放声大哭.
      风吹得寒冷,肖生缩着身子躲到大门内.望着柏油马路朦朦胧胧。
      舅舅的小车终于停在了肖生面前.招肖生过去,说,“你别去好了,去了也没用.”
      肖生嗯声点头.知是官司事.
      舅舅心情有些哀伤,望着肖生,欲语不语,顿了顿便开动车子往里去了.
      肖生心神不定的过了二日,终于到了星期五,下了班急急赶车回去.生怕家里已出什么事.幸好推门一见到妈正在刨菜,心内定了好多.
      肖生妈见了肖生,问了声,“儿,回来了.”语气无力,神形虚弱,殊无平时见到自己回来的那种欢喜振奋,肖生心内格登了一下,忙问爸.肖生妈说在上面.
      肖生爸在上面房间听到了肖生声音,走到房门口应了.
      小妹跑了下来,问候了一声,呆立着也不响了.
      家中气氛沉闷,令人不安.
      肖生妈刨好菜,走到肖生旁边说,“儿,你回来正好.爸妈是帮先明的锅都砸了.”
      肖生一惊,直愣怔地望着妈.

      “今天晚上,先明是叫了大队干部,要把我们叫去!”
      肖生呆了好半晌,忧声问妈发生了什么事.
      肖生妈苦恨着满是皱纹的脸,说:“今天早上官司开庭,就判我们输了.我和你爸真忍不住那个气苦,血都沸上来.回来就去抄先明的锅灶.你爸拿着斧头,砸了他的锅,先明现在去叫大队干部要处理我们.”
      肖生爸说:“等下大队干部来叫,我们别去!多些烦烦,争我是不与他们争,已经没力气了.”
      肖生呆呆地直坐下了不动,听着爸妈说,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气也一丝丝消散去……想先明他们兄弟亲戚会不会带一帮人打上门来,也抄了自己家里的锅灶?……谁会站出来帮我们一家人呢?把几家邻居一一想了过去,哪家与自己家关系好的,哪家哪个叔伯有侠义热肠……又想自己的几个叔叔今天也会高度警惕,不会不坐视不管.当真事发,会随时赶来的,这样想了,惊惧不安的心才稍稍定了些.
      一家人围坐桌子慢慢吃饭.爸早将门栓上了.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听到门外大路上,人声走动,有个妇人在骂.是村主任赞龙老婆的声音,在骂她老公,叫他别管别人的事,怒声声地斥他回去,说“都害的这样子了,你还去帮,快死回去吃饭……”男的低着声听不清,女的只是骂,声音渐渐远去了.
      肖生想,村主任赞龙怕老婆,想是不会来为难自己一家了,正稍感宽心,却过不得一会就听到村主任赞龙,民兵队长关富,调解主任昌荣几个来叫门了.叫翊资门开一下,大家坐一起商量下怎么解决今天这事,化解仇怨.
      肖生爸走到房门前就骂起来:“你们现在就帮先明来了?砸了一个饭磳,你们就来了?我那时人都快死了,你们怎不出来说几句?现在你们就来了?我不开门,也不要调解,他们要来便来,还有几条命.”
      肖生妈也到门边,好声说:“我翊资不是骂你们喇!这个都是先明害的,怪不得你们的,也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但我一家与先明这冤仇是解不了的,上法院都没用,先明将我翊资害得这惨,把我一家害到这地步,这仇恨是不共戴天!他们还要来,我们只有拿命相拼了的!”
      那几个人被骂后不再叫了,窃窃商量了会,一个说:“你们还是去一下大会堂,大家坐起来说几句.”
      “不去!我们不去!没什么好说了的,人都被害成这个样子了.”肖生爸苦声哀叫.
      关富说:“那么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是不负责的喇!现在不坐一起,大家把事解决了,以后你们不在家,他们也会哪一天来砸你锅灶的.”
      肖生爸直喝叫着不去.
      昌荣说:“你们把他家锅砸了,他们要你翊资赔礼道歉!不然也要带一帮人来砸你家的锅!”
      肖生爸气苦的还是骂,肖生妈就说让他们进来说一下.去开了门让他们进来.
      那几个人只是劝肖生一家去下,说对方人闹起来不肯,也要来砸你家的锅.现在只有两家坐一起,把事情解决掉,不然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
      肖生妈对他们说了被先明害到这般地步,我们与他家是没话好说了的.翊资被他们伤成这样子,现在只砸了他们一个饭磳,他们就要闹得这般凶,还做的过去的?……
      肖生听妈说的这般哀怜,听不下去,恨了说,“妈!别说了!我们再告上去好了.”
      那几人看了看肖生,还是劝说肖生妈去一下好,有大队干部在,他们不敢怎样,也会听从调解.
      肖生爸妈态度明朗,没什么好说,也没什么好调解了的.
      那些人,无奈只好走了.
      一家人关了门,回了房.肖生只个担忧不已,怕先明那一帮人来闹,总感到会发生什么事,一颗心扑通跳着定不下来.
      一家人围坐着,听着外面动静,到了九点多钟,没见有人来,心下安定了些.肖生妈说起今日之事.
      “当时是几气人,虽然说心里已知道官司是输了的,但法院宣布时,那个气啊!怎的都说不上来……只感胸口就要胀裂开.肚里混搅的几个难受!什么都不想了,只晕沉沉地站起就用头拼命撞向先明,要与他拼了,先明头被我撞到玻璃窗上,那扇玻璃就破了,先明吓得直仰天叫皇天皇天,法院几个人惊得忙来拉.我当时也不想活了,只用力抵住先明.先明吓得也不知用手来推,只仰在那里叫苦.那时他是吓死了的,他就一个人来,官司赢了很高兴,以为一个人来一下,拿张判决书就可以了,谁想我会与他拼命的.我们又这多人,几个叔叔舅公都去了,判了这么个结果,大家心头都愤恨难忍,也闹起来了.法院的人害怕,只相劝说官司输了也没法,忍忍.”
      “张栽昌骂起来说不服就告上去,要打架到外面去打.”
      “当时许多木樨村的人还有过路的,见到法院起闹,都围来外面看.听张载昌这样说,都纷纷摇了头.有说做法官的怎能说出这般话,还叫人打架?执个什么法?法官是这样做的?”
      “我恨声骂张栽昌这个赃官,这个贼,把什么都骂了.”
      肖生爸苦着脸恨骂:“张栽昌便是贼!这贼要这害人的啊!”
      “我说GONCHANDAN的天下都没QIN官了!现在只有ZHUANGUAN!GONCHANDAN的TIAN变黑了,那时人几个恨啊!真不想活下去了.与小舅交好的那书记员拉开我相劝,叫我别骂了,早些回去.我说你们要将材料给我,我要上告,再告上去.那书记员满口答应,说他们会把材料完整交给我们的,喏!就是这些材料,那些证明,他们的证明,律师辩词都复印来了的.”肖生妈指着床头一叠牛皮袋装的材料,说,“如果那时我不闹起来,这些材料就难拿,过的几天就被他们灭迹了.”
      肖生爸直说是.
      肖生听得心头发悸,真不敢想象当时情景,若自己在场,真不知会怎样.
      肖生妈接着说:“我在法院闹起来就说回去要去抄献明的家,与他们拼了.好叫他们知道,这口气是忍不下的.中午回来,村中这一条岭都没力气走上,走几步就立住歇口气,人想想几个气几个苦啊!到家坐下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人真的要疯了.中午还是你小妹烧的.我问你爸,翊资,你去闹不去闹,这口气我是受不下,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你爸就不响.后来我歇了会,挣起来去挑菇棒,想晚上烧猪食.猪只早上吃了点昨天的剩食,到这时已饿得直叫.到了香菇棚就听见上边先明老婆更兰惊恐地直叫皇天皇天,又骂着你爸的名字.先前是,她一回来是很高兴,在她门口晒谷场与人大声讲话说官司的事.这时听她直骂你爸叫皇天.我忙丢了担子,急急赶紧跑上去,到先明那,正见你爸与更兰夺斧头,我也忙去夺.他们那先明的几个哥弟也跑进来夺,我和你爸死死抓住,不让他们夺去.这时外墓用的三叔小叔也跑到,他们就不敢发凶了.公公直奔到先明厨房,一把将他家的饭桌掀翻了,站在凳子上叫皇天.更兰也站到晒谷场上苦叫皇天,村里人纷纷赶来,聚了一大群.这时就只我与先明在夺斧头,村人眼见情势危险.几个人都要来拿.我怒起来不管是谁都被我乱骂了的,骂他们凭什么来夺我斧头.我们被他们害得这么苦,你们都要帮先明啊,都要来夺我斧头啊!”
      “林兰先富见我抓着斧头不放,发狠说他们哥弟几个也去把翊资的茅草棚都抄了去.钟兴德这人最恶!走来就要我斧头放了去放了去,便要来拿了.他是几坏的,这把斧头是你爸拿来砸了他们锅的证据,被他们拿去,我们就亏了.我就死命握住斧头,不让他夺去,斥问他,钟兴德,我翊资在山上摔了,你在不在场.他说不在.我喝问他,你不在现场,法院怎有这多你出的证据?你是怎样捏造出来的?!我与你有甚么冤仇!一个人要给先明作出那多证明来害我!大队的公章都度上去.他说作证明是我的自由,我有权力作证.我就骂,先明这锅抄了就到你那里去抄.三叔当时也怒火冲天,嗯,是的,兴德的锅灶前后天总要抄了去.”
      “钟兴德就大骂着说,无法无天了,你们当真无法无天了.他老婆也想来劝的,这时赶紧把钟兴德拉了走.”

      “当时我是乱骂了的,村里对我们好的也都被我骂了.后来建伟来,我也骂了他.他劝着说斧头先放我这里,放我这里,我帮你保管好.我想建伟人是比较好的,就交给了他.先明也不敢夺住不放,建伟一拿去就交给了小叔.”
      肖生听得心惊肉跳,想象当时情景,满手心都是汗.这如何不教人胆颤心惊啊!自己的父母在与人拼命!这是怎样的凶险场面,真不敢去想象,真不敢去想象……肖生直愣瞪着听妈说,什么也不敢去问.
      小妹睁圆了眼说:“我在家里听着害怕死了,呆的饭烧焦了也不知.”
      肖生妈满脸担忧地问肖生爸:“你当时去,怎一个人去的?他们那多人几危险啊!”
      肖生爸不响,好半会才说:“我也是想不开了,越想越气.本是吃了农药,但咽不下气,心里难过恨起来拿了斧头就要与他们拼了,冲到他厨房,悲苦难抑,大叫一声皇天,一斧头就狠命砸了下去.锅盖破了,斧头陷进饭里,破了那饭磳,锅未砸碎.更兰正在晒谷场上,吓得赶忙跑来,拿了扫帚要打我,我顺手握住,她就要来打我耳光了.先明也赶来,两个人一齐抓住斧头来夺.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死死握住,他们也夺不去.后来你们赶到了,他们就不敢怎样了.”
      “现在气也消了些了,不然人真要疯掉.”肖生妈说着戚然,“去黄山头拜佛也无用.天算不如人算,先明那帮人送背后送了几多!那些天是四个哥弟一起活动.”
      “你叫我白纸告青天也没用.”肖生爸凄然侧过了头说.
      肖生软软吐了几字问:“什么白纸告青天?”
      肖生妈说:“世上没清官了,没地方喊冤了,就写状纸烧给青天,叫青天作主.今天早上我对你爸说,现在这世道,是没人帮的了我们,你就写张状纸告天吧!叫天来帮帮我们.你爸一大早就写好状纸跪地诉了冤屈,焚香对天烧了.”
      肖生心痛难受,这世道人间!多少凄苦多少伤痛!
      一家人谈到深夜,先明那帮人也未来。肖生爸说,“告诉你的么,不用去的.去了更增些烦烦.自己本来就已没力气了,与他们争争还更气.”
      肖生妈点着头,满是忧虑愁思.好会说:“小弟是说他已经没办法了,以后要告要我们自己告上去,他能帮忙就尽力了.”
      肖生心下哀痛茫然.舅舅都没办法了,我们打官司还能靠谁?
      “我娘舅他说这官司是一定能打赢的.与几个弟弟商量好,一定要告上去.他来帮我做状告到莲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去,他说得很硬,说莲川打不赢,就告到省里,省里不行,告到中央,不信没天理了.”肖生爸说.
      肖生知道这舅公是倒插门女婿,为争房子与小舅子打了几十年官司.听几个叔叔说,他写的状纸材料有块砖头那么厚,看的法律书叠了一墙壁!
      “舅公他的官司是赢了,省里责令下来,叫莲川市中级人民法院择日重审.”肖生妈说起舅公官司事来.那舅公小时兄弟多,穷家薄业,五六个兄弟难以娶媳.他就去了吴山头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结婚后两人也恩爱勤劳,日子渐渐好起来,就将丈人家老房拆了重新盖了座新房.本来日子就这样好好过下去了,谁想四十几岁的丈母娘又生下了个儿子,靠着舅公夫妇养大了.谁想他绝良无义,长大了却要来霸占舅公舅婆的房子,要把他一家赶出.丈人丈母自是帮他们自己的亲生儿子,把舅公盖起的新房子分给了他的儿子,只把大门外木板树皮搭建的用作厨房的一个棚分给了舅公,舅公一个外来落户的人又无人帮他主持公道,辛辛苦苦一辈子做出的家业就这样被他舅尼霸占了去.舅公受不了这气,告了上去.但木樨法庭开庭判他输,莲川终审也判他输.舅公不服就一直四处告状,哪里有清官就去哪里申冤.现在终于出头了.省高级法院直接责令下来,令莲川法院重新审判.有省里的命令,他的官司是要赢了.他说到那一天官司赢了就要取了判决书贴到木樨法庭,看看这些赃官是怎样收取背后害人的!
      “我们以后官司赢了,我也要拿去到木樨去骂赃官,心里才解恨!”肖生妈说,“再将那一张村人联名作的证明也要贴到公路边上去,让大家看看这些是什么样的人!”
      肖生爸也说,“嗯!是要贴出去的.”
      真到那一天,那多快意!肖生一夜翻转.醒来时,日头已照上床头.听得下边厨房,爸妈在悄声说话.
      爸说,怎是他脚烂断了,不能用药了.
      妈说,心事坏的,只他自己害自己.外家那帮人心狠毒辣,以后家里要小心些,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
      肖生听得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忙起身赶下去.见妈站在门口与路过探询的隔壁伯婆说话:“喏!有人晚上从窗户丢进药丸.”指着窗脚下一堆白色的大药丸.
      肖生去看,认不出是什么药.
      伯婆伸进半个身子看着那一地的药丸,笑了说:“哦喂!谁人这做?这是什么意思?”
      肖生爸说:“怎是他病治不好,不用吃药了宛!”
      伯婆直笑着看着肖生,踱了进来说:“这做法的?是怎呢?真好笑的.”
      肖生妈说:“只有外家那一帮人,才有这阴毒的心.昨日我和翊资去抄先明锅灶.金兰就哭丧着求我们别叫皇天,说他家富清最怕听到皇天叫上去.一听人叫皇天,他就痛得越凶.这些药怎是对他没用了,没得医了,要生心害人了.”
      伯婆去捡起一粒药丸看,“嚯!这可笑的,那帮人这做法的.”呵呵地笑着去了.
      肖生妈扫起那堆药丸,远远倒出家门外.“是先明那哥富清,他恶事做得太多了,脚生骨瘤好不了了.与先明要打官司便是他在后面做的军师.没他挑起,也不会闹到这地步,我们也不是烂人,先明能拿的出,我们就收的起,拿多拿少是他的良心.两家也不用上法庭.现在我们去抄了他的镬灶,他还有什么好处.两家都是损.他富清做了这恶事,自从我们告上去,他就脚痛了,生了骨瘤,去了绍兴、杭州都治不好.回来.昨日我和你爸去抄先明镬灶时,他老婆金兰就苦着脸讨谅,求我们别叫皇天,说他富清最怕听到皇天叫上去,一听到叫皇天,他就要痛好几天,越痛越历害.这些药就是富清叫人拿来放的.他病好不了,就生出这阴毒的想法.以后家里人吃的东西都要注意,做事要小心.那帮人什么事做不出?”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813042/5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