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次日一早,刘子平骑了摩托车在医院门口等人.
　　不一会,老鲍便挎着皮包下来了.
　　兰谷青问他去哪里.
　　“去百步盘点.”老鲍说着,吭着鼻声就坐上刘子平的摩托车.
　　兰谷青恍然大悟：原来是让老鲍去百步了！怪不得老鲍极力支持王善来推行全浮动工资方案,又百般维护刘子平！王善来是早就预谋安排了,让老鲍得偿所愿,才有这出戏！
　　大家在药房看刘子平发动摩托车就载着老鲍去了,皆是错愕呆立.
　　兰谷青手捧茶杯斜眼直望着他们远去,走了进来说：“难怪是.老鲍是过河拆桥的，他先拆了宁勇的桥.自己的桥铺好了，昨日早上又大骂这，大骂那的,这老鲍！”
　　颜俊说：“老鲍是得逞了.”
　　宁勇不屑地说：“老鲍这种人……”
　　望着老鲍去了,一直呆若木鸡的小雷大叫起来：“这王善来算怎的？！放老鲍去了？他是怎么想想的！明明局里是叫老鲍上来扶贡坝把业务做上去的.怎么可以放他去了？”气得直跺脚.
　　月云满脸泄气,“老鲍去了,业务又要大塌呢！又要回到老医院刘甬时那样,每天一百二百元了,大家更没得吃了.”
　　“那里说亏了亏了要做全浮,这又放老鲍去.算…算…算怎了？”小雷气得一把扔了手上的笔.
　　兰谷青说：“这事局里知不知的？那时局里叫老鲍,叫了几多次,几难叫,直到老鲍要求的条件都答应了,才把老鲍土地爷一样地抬上来.”
　　“哦！帮老鲍那多降价快过期的药都拿了回来,原价结给他,医院亏死不说,到现在这些药还没用完,就放他走了.”小雷恨得直踢脚下那些以前随同老鲍一起带上来的几箱诺氟沙星注射液.
　　兰谷青说：“这时候放老鲍去，真不是时候.口口声声医院亏了要做全浮,真要开始做全浮,老鲍么第一个煞心拼命做业务,怎么可以放他去的.他一去,这里的病人都要被他带走.宁勇又是刚月初从百步上来,做的不好，老鲍更有资格谈条件了，王善来是全输了.”
　　颜俊说：“也不知这合同是怎么订的？”
　　兰谷青说：“老鲍么只有他好的,几精的人,这合同肯定比宁勇那时还要好做呢！”
　　楼上下来后一直不吭声的金香,这时尖声说道：“老鲍这种人,去了也就去了.在医院他要求几多！要补贴要奖金,他做出的他就想都要拿去,还说对医院贡献最大.”
　　众人也都说起老鲍奸诈无赖,贪得无厌,又实恨王善来无能混蛋,软弱好欺.
　　兰谷青说：“现在医院是上面的病人下不来,下边的病人不上来,能看看的病人就只贡坝、白丰两个村了.”
　　月云气呼呼说：“大家这多人在这里就被李加伟、老鲍二人控死了.这点人口怎做得到吃？”
　　小雷无奈笑笑,对肖生说：“肖生,以后是要没饭吃了.”
　　肖生想现在这点工资早就吃不饱了.
　　兰谷青说：“肖生是没关系的,叫娘舅帮你去打打关系,先转正了再调出去.”
　　小雷说：“哦！肖生化验的好调,叫娘舅用力些.想起我读了临床医师这个专业真亏死,几不好调都不知,真真气人！”
　　金香说：“现在人民医院、中医院，医师都至少要大专以上,没有大关系也难进.”
　　兰谷青说：“女的更难调,要想活得好,只靠脸蛋好.”
　　月云说：“我是便在这里了,以后下岗了就去摆地摊.”
　　金香接口说：“哦！现在当真是摆地摊的小摊小贩都要比我们好,每天都有十块、二十几块收入.其实在这里有什么做功？大家只是想着有点统筹,老了有个保障.”
　　月云说：“对啊！谁都是为以后着想.我姐姐都好几次叫我去帮她厂里扫扫地,看看大门,每个月三百,我面子是放得下.现在下岗摆摊扫大街的都很多.但就是想着在这里以后老了有点工资领,不用忧愁.想想自己又做了十几年了,一走就什么都没了,十多年工龄舍了有些可惜.”
　　肖生想,自己只是个临时工,什么也没有,在这里浪费着青春，真不知干什么.心内忧困愁伤.
　　兰谷青说：“这些都不重要.以后老了谁还管它.各有各的命,生来天注定.看肖生的下巴特别长,这相老来肯定是有福享的.”
　　宁勇道：“这些都是假的.哪能说下巴长得长,老了就有福？我是不信.”
　　颜俊笑了说：“主要靠自己去奋斗,有勇有谋,去闯去拼.”
　　“光天化日之下,要去抢去拼,哪个人想做强盗啊？”正是红面乌镇长挺着大肚子说着风凉话进来,“颜俊,是你啊！你要去做强盗啊？”
　　颜俊赶忙笑着招呼：“吴镇长,您好！坐坐！坐！”拉了凳子就请坐.
　　吴镇胖脸乐呵呵的,举手伸伸袖子,抖抖脚却不坐下,叫小雷给拿了支“马应龙痔疮膏”,挥手说：“你们继续,我还有要事.”转身就走了.
　　小雷待他走远,找出红面乌的一叠欠药单,记上去,生气地说：“这镇里的人最讨厌,来买药么,都欠着,以后去讨债,有些就忘了不承认.说都说不起.”
　　兰谷青说：“这要怕的？你将买的什么药、日期写好，他逃得了不还？要么叫他们到医师那里开处方,有处方在,更不用怕.”
　　小雷说：“叫他们去医生那开处方,他们都不肯的.说买点药也要开处方,就这么讨厌.”
　　兰谷青说：“你就叫他们到医师那开处方才给药.由医师说让他欠就让他欠,不让他欠就不让他欠,这样以后医师就会负起责任去讨回药债了.”
　　大家也都说应该这么做,对他们不能太客气.那些人脸皮太厚,以为我们好商量，个个走来都这么杠.
　　宁勇说：“镇里买痔疮膏的最多,他们屁股都坐烂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颜俊笑着说：“怪不得欠债烂屁股！”
　　天阴沉沉的,到黄昏,下起了丝丝小雨.
　　医院到了下午,更是空荡荡.兰谷青、肖生站在院门口乘凉风.远远地看见老鲍、刘子平同撑一把伞走来.刘子平擎伞扶住老鲍肩膀,老鲍手里拿着皮包,抽着鼻孔打着响鼻,哦哦嗯嗯地应着刘子平,二人有说有笑.
　　兰谷青对身旁的肖生说：“他们现在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肖生听了发笑.
　　兰谷青待他们走近，招呼说：“怎么走路上来的？”
　　“车坏了,放在山洞口修.”老鲍说着.走过肖生身边,在他肩膀上一掌拍下,笑着说,“肖生都水牛一样,越来越发达了哩！”
　　看着二人亲热上楼去了,兰谷青说：“老鲍去年刚来时,闹得几凶.几天就去一趟局里,要刘子平财务公开.我以为老鲍这么狠,财务总要公开了,等等又等等,后来就没见公开.肯定是老鲍那一腿也穿进刘子平的□□了.听他说,才知是局里的吴总会计开口对他说了做这行当的,是汤圆滚进芝麻糊,总要沾些的.老鲍就不知从哪里揪住了刘子平的尾巴，要他怎样就怎样,老鲍要奖金就奖金发给他,要补贴就补贴记给他,要什么就给什么.现在他们又穿起同一条裤子来了喽.”
　　两日后,王善来就从局里带回了浮动工资方案,召开会议宣读了,保底20%的基本工资,80%拿来作浮动.本来施行的是半浮动工资制,即保底50%的基本工资,另一半靠抽成来算.现在全浮做不了,就将保低工资降至基本工资的20%,局里也是作了让步.
　　最后,王善来说：“局长说了,你们有意见,自己去局里讲,这方案一到就通过.”
　　大家沉默不语.兰谷青瞟了众人一眼,说：“你这方案试行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
　　王善来沉默了会,说：“方案试行一个月,有不妥再提意见.”
　　兰谷青不说，众人皆不发异议,如此,方案就算通过了.王善来起身过去,把老鲍叫了过来.
　　自那日老鲍与刘子平百步盘点后,次日一早,老鲍即带了夫人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去百步坐诊了.今日却是王善来要召开全体职工会议,实施新的浮动工资方案,带了老鲍上来坐镇开会的.
　　老鲍剔着牙,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在王善来一旁坐下.
　　王善来就与大家说了,让鲍医师去百步坐点的事.给老鲍的提成是利润里取80%，比宁勇的85%少5%个提成.
　　大家听了不响.
　　王善来就开始赞扬鲍医师是贡坝的老医师,老革命,一定会把百步点开展得很好,我们也祝愿他事业兴旺发达.又说鲍医师愿意自己少取5%的利润提成,奉献给医院.表现了老同志的高风亮节,不辞辛劳,甘愿入村坐点,让我们一起来鼓掌表示崇高的敬意！
　　掌声拍拍,除了王善来,刘子平外,没一个人鼓掌,各人都是冷冷坐着看着眼前.
　　老鲍站起踱着脚步，手里夹着香烟,走来走去说：“我这个提成是最低的.宁勇85%的提成也只做了五十几块工资,百步那个地方是十分难做的.我去比宁勇少提5%,也是为了医院.谁要不服,想去就这个提成去,你们几个医师都可以去,但是提成必须80%.”老鲍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高,手臂也挥舞起来,烟灰落在刘子平头上，烫着毛发头皮,刘子平慌忙手忙脚乱地拍去.
　　王善来说：“鲍医师在贡坝近一年的时间里,以院为家,出了不少力气.现在又为了打开贡坝下片的医疗卫生事业,甘愿不辞辛劳，下村设点,这崇高品德应该值得大家学习.”
　　老鲍挺着胸脯坐在靠椅上,仰头看着大家.好久,大家都是沉默.老鲍就站起身走出去了.
　　王善来看了大家都不响，便说：“反正让老鲍去百步了，大家有什么意见？说说.”
　　众人仍然是面色难看,恨恨不作声.兰谷青开口了：“让老鲍去百步肯定是不对的.卫生局当初叫老鲍上来是什么意思？就是想叫他将贡坝扶上去！你怎么可以又放他下去的？”
　　兰谷青一开口，各人再也忍不住.义愤填膺,发火斥骂王善来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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