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农历廿八下午，医院放假了，留毛春雄和马小燕值班。李丹还有一枚针未打，肖生也舍不得这早回去。

　　去了丹家,丹正在里屋关了房同洗浴。肖生便在外边堂上相候。一会，丹开出房门,秀发微紫,飘散开来,满身清香,脸色绯红，更增得容光艳丽。肖生不禁呆呆地看着她。她笑了,叫肖生在她身旁坐下,问他哪天回家。

　　肖生说,明天就回去了。

　　可以回家过年了，一定很开心。李丹梳着如绸缎般挂下的秀发,笑靥如花。

　　肖生说，没什么,过年也都一样,就在家呆几天。

　　那你在我家过年好了,别回去了。李丹看着肖生，笑着说。

　　肖生怔了下,欢喜说,今年我不值班,可能明年要轮到我值了。

　　李丹说，那你就来我家。

　　肖生开心地连说好。

　　李丹问他,你们医院人都回去了？

　　嗯！上面只留我一个还没走。

　　那等下到你那里玩？李丹会说话的眼晴看着他,尽是笑意柔情。

　　肖生欢喜地直应头。

　　针也带到你那里打好了,你先去,我等下来。

　　李丹的话便是玉旨纶音,肖生取了针药,握了握丹的手，先行走出。到大门外,看到她爸妈正在那里,又与他们告辞一声,飞快地跑回来，就站在老门诊外，远远望着下面来时的路,心里热乎乎的,寒风中丝毫感觉不到冷。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远远地见到丹来了,快到下边石阶路了,肖生忙跑下去扶她一起走上来。

　　你就在这等啊？风这么大。我表妹来了,她叫我陪她去拉头发。李丹边走边说。

　　肖生说，我等了好久。扶着她到那边宿舍楼房间。

　　肖生扶着她坐床上,她取了桌上一本书书来翻。肖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背，看到她头上有一根白发。

　　你有白发了？

　　我有白发了？

　　我帮你拨下来。

　　你帮我拨下来。

　　肖生用手指轻轻分开她的头发,把那根白发找出来,让她忍住痛,快速拨了下来,递与她看。

　　丹捏着白发在手里看着。肖生说，头发拨下来要打七个结,不然拨一根长十根。

　　李丹笑了说，怎么结是打七个,长又长十根？

　　肖生怔了,答不出。只是听那些老人这般说的。

　　李丹笑了说,我们打十个结,你帮我拉住那头。肖生依言拉住白发的一端，两人一起将那根白发打了十个结,最后结成一个圆圈，李丹将其套在肖生手腕上，两人都笑了。肖生取下来把大圆圈结为两个小圆圈，一个套在她的手腕上，一个想套入自己的手腕，却套不进去，只好套在拇指上一动一动。李丹笑地拍手一推肖生,直咯咯笑了说，我们做什么呀？你快给我打针吧！

　　坐哪打好？凳子都太矮。你躺我床上打吧！

　　李丹点头，便趴到床上,双手抱着枕头,将脸颊轻轻靠在上面。

　　肖生抽好药水,就要给丹注射，这时竟听到外边有人走上来。李丹看着肖生,一脸疑惑。肖生也不知是谁,听得那人径直走到自己房门前，拉开纱门,又敲门叫起来：“姐！姐！姐！”

　　是李香的声音,李丹忙应了。

　　李香问她在做什么！

　　李丹说，让肖生帮我打针。

　　李香哼了声,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李丹不由的怒了,用青州话喝斥她胡想什么！

　　那小女孩直是气哼哼地不信。肖生忙很快给丹打针,李丹痛得不禁吁呼了声。李香更是大声拍门,肖生忙赶去开出门来。她探头见姐姐还坐在那拉裤子拉链,就狠狠地瞪着她姐姐。

　　李丹起身理好头发衣裤，对肖生说：“我先去了。”见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又给他点了点头。便与她小妹走了。

　　肖生茫然相送到老门诊处,李丹让他别送下去了，回房早些睡下。

　　肖生称是，就站在那里目送着她们下去，呆立风中,满心怅然。

　　次日一早，肖生坐车到紫屏,将医院发的一张面值一百元的香肠厂购物券拿去取了酱鸡酱鸭香肉腊肠等各类食品。哥也打来电话言,中午到松坪,正好等了他一同回去。

　　下午二点钟,肖生与刘海会合。刘海是从旧市郭信家里下来,开了郭信那辆白色的小车,郭信夫妇还有几个年青人都坐在车里,塞得满满一车。肖生去取了东西，便出发回家。

　　到了贡坝,肖生让哥过老公路到宿舍去一下,取了医院发的一箱雪梨。到丹家门下，让哥车停下,说去一下一位朋友家。把从紫屏食品厂取来的两包酱鸡酱鸭送与丹。

　　李丹正在打扫房子,肖生把东西放到厨房饭桌上，与丹告别。

　　李丹说，你就回去了？

　　肖生称是。我哥在下面等我。

　　你哥在下面？怎不来坐会？

　　肖生说他还有伴的。与丹作别,快步跑下去。

　　李丹妈追了出来，呼着要留肖生吃饭。

　　肖生直挥手说回去了，回去了。坐到车里,丹下来在家门前的小路上站住了，看着他。

　　肖生与她轻轻挥了挥手,车里人都见到了。郭信笑了说：“肖生，去拜丈母娘啦！”

　　肖生羞了说,是一个伴。

　　郭信就说：“刘海,你弟弟还瞒着你呢！他女朋友带回家时,你就别认好了。”

　　刘海笑了声，说：“哦！还怕羞哩！”按了按喇叭开动车子出发。

　　一路所过村庄，家家户户都贴起了春联,喜庆的人杀猪宰羊,捧着鸡鸭肉盘,抬着猪头鹅,上庙烧香,祭祖拜佛。爆竹声声此起彼伏,青烟袅袅散向空中,过年的气氛使人心情激动。

　　从贡坝往里这一路各村地名,郭信随口道来,如数家珍,大家都是奇了。不想他一个旧市那边人对这一带内山路竟是十分的熟悉。

　　郭信笑了说,我小时候就是在这一路讨饭的,你们不信啊？大家都笑了。到了黄余电站,郭信说,这电站还是他建起来的。

　　大家看这电站少说也有十来年了,那时郭信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大家都是不信。

　　郭信说,真的,我小时在这电站做工，做了五六年,还差点成了黄余村的上门女婿。

　　大家才知他原来在这里做过工,怪不得对这一带这么熟悉。听他说的有趣,都笑着追问他,后来又怎样了？怎么却没做成这个上门女婿？刘海更是笑了说：“那停下车去看看那位？”

　　郭信老婆也笑了,说：“刘海,你那么想去,就去踏踏门,说不定还赶的上做了那人女婿。”

　　大家哈哈大笑。郭信说：“那时我还十六岁,这电站还在建,我跟了父亲来做工，抬石头挑沙子,累的晚上一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刘海笑着说：“睡在温柔乡里,哪还想起来。”

　　郭信老婆说：“别臭美了,茅草房都没的睡。”

　　郭信说：“那时做的真苦,我还真想就去倒插门做了人家的女婿。但是我妈不肯,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招亲。这桩美事便这样泡汤了。”

　　“还美事美事的哩！美你个头！”郭信老婆噘嘴取笑郭信。

　　刘海笑了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招亲,你妈说得至理名言啊！不然怎有这一天,开了小车回来！”

　　“哦！我妈这说了,我就没去了。又在旧市、紫屏帮人打打零工挣点小钱。有一年谈了个女朋友，高兴极了,过年带回家炫耀，不想家里太穷,刘海啊！你真想象不到的,我那时家里真穷,吃饭的地方就是木板夹起来的草棚,锅灶这边吃饭，锅灶那头隔了做猪栏,妈养了几头猪。这边人吃饭,那边栏里猪就翻拱嚎叫。那天大家坐一起吃饭，那边猪也饿极了,竟拱翻了栏冲过来,把大家吃饭的饭桌一下子拱翻了,我女朋友就吓逃了,拉也拉不回来。当时心里头真难受,我就发誓，不出去闯出个样子决不回来,死也死在外边了。那年就去了温州。”

　　郭信老婆说：“到温州头几年里,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哩！”

　　刘海说：“人总是要吃苦的，如果当年没那决心,到现在还窝在山沟里。”

　　郭信说：“是哩！不怕苦敢去闯,心中有信念,必定会成功的！”

　　一车人说说笑笑,回家的心情真好,四十多公里蜿蜒山路很快到家了。公路边小店旁,聚了好多青年小伙,看到刘海开着小车回来,车里坐着皮草裘服的贵客,都是十分羡慕，纷纷上前招呼。刘海与各人散着烟，和郭信一起把五六箱水果搬下车，让肖生跑上去叫爸妈来搬回家。他们几个人还要去羊庄源口火香那里，刘海对火香旧情难忘，意欲再续前缘。郭信也想让刘海有了女朋友能一心帮他干,明年再开出一家分店来,是以羊庄源口请火香便成了今日之行的重中之重。

　　肖生妈得知兄弟俩回来了,甚是高兴。忙把昨日杀猪留得最好的肉煮了一大锅，专等刘海一众人回来吃。

　　半小时后,刘海等就回来了。却是火香今年未回家,留在杭州过年了，一群人白跑了一趟。

　　大家围坐一桌开吃,肖生爸几个陪着客人，肖生妈不停把大碗肉端上来，直热情招呼郭信一众贵客肉吃去,酒多喝。

　　郭信说,刘海妈这么客气，大家要多喝几杯,他开车就少喝些。等下回来时再喝个醉,在刘海家留宿。

　　肖生妈只高兴说,好好好！你们常来，就是看的起我们。

　　吃好后,郭信一众人告辞。肖生妈忙取一大袋冬笋、花菇装好与郭信带去。一家人直送到村下公路。

　　郭信与刘海说,过了年出来就打我电话,什么时候下去由你定。

　　刘海说，大概初四五,我就出来的。

　　郭信连说好,一众人上了车,与刘海一家挥手告别。

　　很快就是大年三十了。肖生想着丹,心中无尽思念。家里没手机信号，肖生就跑到屋外田埂上与丹发信息，告诉她过年的心情,还有想念的心……

　　除夕夜最晚晚到十二点钟，每家每户放一小串鞭炮关门，全家人一起吃个隔岁。过了十二点钟便是大年初一，旧时是从零点开始到凌晨挑个时辰开大门,如今不讲究,眼见天光微亮,家家户户便开始放起长长的鞭炮,开出大门迎新年。每家的鞭炮都是最长的，每家的烟花都最亮的,连着一家又一家的放，直放到天光大亮,喜笑逐开。

　　肖生想在十二点用新年的钟声给丹送去祝福。但在十二点钟之前家里就要关门了,不能走出到田野外有信号处给丹发信息。眼见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自己的信息却发不出去，倍感惆怅。走到堂间楼上对着屋外灰蒙蒙的天空挥舞手机,就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突然来了一格信号，肖生忙快速接下确认键,手机开始一格格输送自己寄与丹的无尽的祝福：“我守候着时间/一分一秒/都是思念的垒积/有个心愿/我要用零点的钟声/送出我最真最深的祝福/祝福你/我最亲爱的人/祝你平安快乐/一生幸福！”钟声敲响十二下,信息刚好输送完毕,收回的“信息已发送报告”正显示

　　零点零分零秒，天公如此作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肖生心内好激动！在家试过好几回都收不到的信号,就在此时，就在刚才,就在如此美好的时刻,正好飘来了这一格信号，将自己满满的祝福在新年的钟声中送给了丹！

　　这一份想念的心比过年都快乐！一家人见肖生如此痴憨模样,都为他高兴。刘海初四出去,叫肖生也同他一起出去，去见见肖生的那位心上人。肖生妈更是要肖生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最好的礼物拿去送给那个姑娘家。肖头直羞恼了说,现在还没定呢！送去人家也不会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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