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朴少年往事

作者:DemiDe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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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蒙:认识周启


      时间:2007年2月
      开了门,周启站在外面,屋檐的灯光下,一脸歉意的笑容。他是骑车过来的,身上有被夜露笼罩的寒意,嘴里轻轻的呼出白气,可能骑得快,有点喘。

      他向樱子外婆打了个招呼,对我说:“是黄阿姨叫我来接你回家的。”

      是妈妈。我不是和她打过电话了,她还是不放心我。

      周叔叔和周启已经在渭朴快两年了,周启现在在明北高中念高三,因为明北附中就在明北高中部的边上,所以我们也算是校友。因为爸爸的关系,我们两家走的很近,周叔叔和周启偶尔会到我家吃饭,我和周启也就渐渐熟了。
      爸爸和周叔叔工作很忙,常常留在局里不能回来吃晚饭。妈妈嘱咐我说,在学校碰到周启,就叫他来我们家吃饭。我表面上虽然答应了,但其实她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他,总觉得他是一个有些难以接近的人,其实不是,他平易近人,只是我太胆怯,莫名其妙地就退缩了,真正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人,应该是我吧。
      他不知道,那个如此被动的我,看见他的优秀是会自卑的,更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会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身上的缺点。他更不知道我有那多在意他的看法。

      他此刻站在灯下,耐心地等着我。我向外婆解释了一下,大概是妈妈找我有急事,所以就不能留宿了,只好有违她的好意。
      外婆说没事,得空再过来就是了。
      准备走了,周启把自行车推过来,外婆一个劲叮嘱我们路上小心,我们就和她道了别。
      周启的学生时代,和这辆朴实的旧式自行车息息相关。它仿佛一个忠诚又低调的朋友,伴随在他的身旁,不争不抢,静静伫立着。车轴转动,发出他最原始最本质的声音,平静又舒服。我羡慕极了这样的周启,他骑着车穿行在明北的小街小巷,平稳的前进,退让,没有一丝慌乱,他把节奏掌握的刚刚好,让人觉得无比安心,让人和自由联想在一起。
      每隔十米有一盏路灯,小弄堂很窄,我在前面走着,他推着自行车在后面。离我们远去的一盏盏灯,清晰地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我低着头,目光一直落在后面那个和自行车并驾齐驱的影子上。
      他穿了一件短式的防风夹克,脖子上系了一条灰色的围巾,他额前的短发被一路的风吹的微微上翘。那时候,他的一切,已经全部吸引住我,使我的视线不能离开。
      马上要十八岁的他,已经长成大人模样,个子高高。我想我喜欢他,可能比这还要早之前就喜欢上了他。
      我欣赏他的沉默不语,也欣赏他在运动场上最后紧张时刻凌空腾跃的潇洒;欣赏他对所有人都那么有礼貌,欣赏他不骄不躁,欣赏他骑着自行车远去时留给我的背影,也欣赏他转过头对着我,给我的一个笑容。
      我虽然只比他小两岁,但我深深觉得自己太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我甚至连一句心里话都害羞地说不出口。那个时候,我总是觉得,无论我多么努力,也无法企及周启在我心中的高度。
      谈不上暗恋,也没有被相思折磨,彼时的我,觉得能认识他,默默喜欢他就很好。
      我在脑海里仔细想我们的关系。除了同学,我们彼此的家长认识,他经常照顾我,我偶尔会有和他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周启很优秀,在明北有很多女生都对他有好感。我和她们相比,已经有了很多喜欢他的特权。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刻意保持距离,也许这就是我的性格,很难和人接近。还是我太小心,害怕把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可以注视他的小方向毁掉。
      他说:“我们走吧。”
      然后,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
      周启一蹬车就流畅地向前奔去。
      夜晚,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一部车,周启骑的不快,但风还是嗖嗖地从我耳边掠过,真冷。我却紧张地微微出汗,一句话也不好意思和他说。
      行到一半时,周启问:“冷吗?”
      我说:“还好。”

      周启骑车很稳,我们简短的对话后,就又只剩下安静。送我到家楼下,我对周启说了谢谢,周启说:“不用这么见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终于有勇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明亮地也正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走了。”
      他将自行车调转,我不知哪里筋搭住了,喊住了他:“等一下。”
      他回头认真地看着我,我走上前两步,略带小心地请求道:“我以后,能不能叫你哥哥?”
      说完我担心地看着周启的反应,怕被拒绝——周启听完我的话一秒钟后,便露出他平日里不多的放松微笑:“为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很亲切,我要是有哥哥,也应该是你这个样子的。”
      周启被逗乐了,他没有说别的,只说:“快上去吧,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我依依不舍地想听到他正面的回应,虽然我知道他已经默许了,才会笑着说别的。我走进楼道,听到他骑行远去的声音,心里还是又紧张又兴奋。

      我回到了家,看见了愁容满面的妈妈,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忧虑的说,外婆病了,这次很严重,明天你和妈妈一块去章家桥探望她。
      我的外公和外婆住在离渭朴一百多公里的小镇,章家桥。那里也是哺育了妈妈的家乡。我们通常会在渭朴客运站搭经过章家桥的大巴,坐两个小时,就能到达。
      外公和外婆是普通的庄稼人,勤勤勉勉,辛苦劳作。一年四季,大概只有冬天才有了一点闲暇的时间可以在家里休息。我还有两个舅舅,都各自成家,离开了章家桥,去了很远的异乡。自我有记忆以来,都没怎么见过他们,平时也不往来。
      我那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亲兄妹也可以不往来,那难道不是有悖伦常?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外婆病了,舅舅们都不回来看看。
      妈妈对我说,成家了以后当然自己的家庭是最重要的,要照顾好一个自己的小家是很辛苦的。舅舅们都隔得这么远,回来一趟太不容易了。外婆这边妈妈能照顾到,他们也就放心了。
      我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亲兄妹都靠不住,那我和周启这样的兄妹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妈妈算是在离得近的渭朴安了家,所以章家桥那边有什么大事小事,舅舅们一般都拜托给妈妈。外公外婆仿佛也如约定俗成了一般,从来不去打扰两个舅舅。
      外公外婆是特别能捱的人,他们快七十的人了,还是在田间劳作。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大的辛苦,多大的疲累,只为了自给自足,最大程度的不去麻烦儿女。我能想象,在夏日最烈的骄阳下,他们被顶日头流下的不间断的汗水,因为外公外婆是一样的长年累月晒出来的古铜色肌肤,盈盈地闪着光。面部是深刻的条纹,深深地刻在坚硬的皮肤肌理中,让人看了忍不住要落泪。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学素描。在学会画一堆静物之后,开始描摹真实的生命。我的第一个作品,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代表了最朴实最真实的中国劳动人民。
      那两幅画后来得到了老师一致的表扬,还被挂在美术室外头的展览窗整整一年。老师说,周蒙,你的画中包含了你的感情。现在,我终于明白,没错,在不经意中我就用我对他们的感情,对他们的理解,深深浅浅地描绘出一片阴影,一个渐变,一曲线条,因为他们是我心中最值得尊敬的人。
      我问妈妈:“外婆得了什么病?”
      妈妈眼睛红红的,说,胆囊炎,这次疼的特别厉害。你外公昨天才跟我说,外婆前前后后疼了有一年了,她那么能捱的人,这次是真受不住了才给我打的电话。
      我心里一阵冷抽,沉了下去。脑海中想起外婆饱经风霜的面容。我说:“妈,我去收拾衣服,明天一早我去买车票。”
      妈妈点了点头。
      爸爸还没有回来,我看着她艰难的挪动着步子,走进房间,跟我说,早点睡,然后关上了房门。
      外公外婆不愿意让妈妈担心,妈妈不愿意让爸爸操心,爸爸为整个社会奉献自己的心,他们每个人的心,都这么伟大。
      我静静地站在门前,木然。我心里祈祷着,上天不要带给外婆苦难,她那么善良,那么勤劳,已经辛苦了大半辈子,应该安享晚年。第一次,我的心有这么沉重的感觉,真的怕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都说,越长大就会有越多烦恼,痛苦,挫折;我开始慢慢感觉到了。

      我是在初一的暑假认识周启的。那是2005年。
      暑假三伏天,渭朴是很浮躁很烦躁的。渭朴变成了一个容易发小孩脾气的老人,隐藏在一副颓废疲软的躯壳之下,可分分钟都会被导火索引爆。满世界的蝉鸣,也变的不那么优美了。
      爸爸依旧在局里忙碌,妈妈在明北准备给初中生的安全宣传活动。于是奉天图书馆就成了我和李樱子的根据地。
      图书馆是一个很古旧的建筑了,四面的窗户都开着,流动着喷着热气的暖风。镶在墙上的电扇,无力地来回摇着脑袋,很不情愿地吹出热气腾腾的风,就像小笼包子刚出笼的那种。
      李樱子耐不住云蒸霞蔚的热气指数,终于垮下来,声嘶力竭地大吼:“热死了!什么鬼天气怎么能这么热?!”
      此时我额前的一滴汗水终于凝聚到豆大的一颗,吧嗒一声顺利地掉在作业簿上。我舒了口气,终于写完最后一题。
      李樱子瞪大眼睛立马凑过来:“这么热的天,居然还能写这么多数学题。”然后她又打起了坏主意,笑嘻嘻地说:“借我借我!”
      作为她的同桌兼好友,我现在简直成了她的御用家教,因为我就是坚决不同意让她抄我的作业,所以导致我必须要一道道教她。
      这点正直和责任心,我还是有的。于是我把我的作业簿夺过来,藏的结结实实的。
      我看了看表,快12点了。这些天因为家里没人,所以我就到樱子的外婆家吃中饭。就在我们收拾完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图书馆的阿婆接了一个电话,竟然是我妈妈打来的,她让我回家吃饭。
      我心里感到挺奇怪,下意识就猜想到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于是就告别了樱子。
      走到家门口,心里还是十分狐疑,敲门,过了一会,竟然是爸爸给我开了门。我咦了一声,爸爸笑眯眯地把我迎了进去,我还没开口问个明白,就看见了家中两个陌生人,不对,应该是客人。
      这两个人看上去像是父子,像父亲的看上去和我爸爸年纪差不多,但是比爸爸更高大结实,黝黑粗糙的皮肤,很粗犷豪迈,他长着两道粗重的浓眉,特别有威慑力,但是他一直和蔼的微笑着,因此增加了我的好感。那个男孩长得很清秀,五官分明的那种,是典型的好看的男孩子的模样,他个子不算高,但是很结实,穿着清爽的无领T恤衫,一看就是特别健康爱动。
      我从小就特别胆怯羞涩,在陌生人面前更是。我显得很不自然,好在爸爸赶紧做了介绍,他说:“这是周叔叔,爸爸的老战友,这是你周启哥哥。”

      怎么也姓周?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然后爸爸又告诉他们说,这是周蒙,比周启小两岁。

      平时妈妈教育我要有礼貌,于是我害羞地笑了,轻轻地说了声叔叔好。也许是同龄的男孩女孩间本来就有种奇妙的感觉,尤其是在大人面前,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只是冲周启傻傻地点了点头。
      周启回应给我一个阳光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两只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亲和极了,那个笑容真好看。我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这个画面,他冲我笑,我内心突然就有种异样的感觉了。可能这就是情窦初开,或者一见钟情的感觉。
      但那个时候正直的我,是不允许自己有这个念头的。我认为纯友谊才是有发展前途的,尤其是对于我这个懵懂的小初中生来说。任何和早恋挂钩的前兆,都会被我无情的否决。
      我很快止住自己加速的心跳,表面上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当然,爸爸是一定没发现的。爸爸和周叔叔继续聊着天,周启安静地坐在一边,有时候听到和他相关的话题,或是爸爸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就会微笑着,有礼貌地回答。
      我觉得他太完美了。他有着比同龄人更稳重、更成熟的气质,因为在此之前,我周围都是些朱小胖、王伟伟那样小打小闹不靠谱的男孩子。
      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把我吆喝了进去,同时也向客人打招呼,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我挤进狭小的空间,真是吓我一跳啊,妈妈做的是满汉全席吗?!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满满的一桌菜。妈妈得意的说:“今天你可要多吃一点哦,好多菜的。”
      我吞了口唾沫,望着一盘红烧大对虾,胃开始不安分了。
      我问妈妈,周叔叔是谁?
      妈妈一边炒菜,炒的额头上都挂满了汗,我掏出手绢来给她抹去。她说,他是你爸爸年轻时候的战友,比你爸爸官大,在西北某个刑侦大队当局长的。最近被调派到渭朴分局,当副局长。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样的工作调派意味着什么,更想不到这只是一个引子,后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想来,就好像是上天安排的剧目。

      我不可避免地问到了周启,周叔叔的儿子。妈妈说,周叔叔是长期委任,所以周启也得到渭朴来上学。周叔叔叫周成宽,和爸爸同年纪。
      我又问,他妈妈呢?

      妈妈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情变得十分严肃,然后她俯下身,轻声在我耳旁说,周启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等一下你可千万不要乱说哦。

      不得不承认,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受到极大震撼的。我就愣在了那里,嘴巴张的老大老大,半晌才缓过神来。我心疼年纪这么小的周启,就没有了母亲的关怀,可他却这么坚强,这么阳光,让我不由得敬佩。可是……我心里反复出现好多个转折,却不知道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可是他竟然没有妈妈……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他就坐在我家的客厅里,我透过厨房门一道留着小缝偷瞄他,他依旧是那么有礼貌,安静地坐着,脸上带着善良的好看的笑容。
      可他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
      妈妈见我神色恍惚,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想法,她悄悄的说:“蒙蒙,怎么了?难过了?”
      我回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凑过去,搂着妈妈的腰,整个人扑在她身上,这是我最常用的方式,表示我一刻也离不开我最亲爱的妈妈。
      妈妈背上都沁出了汗,糊了我半边脸颊。
      那个瞬间,我心里的同情心、圣母心、慈悲心等等一下子复杂地搀和在一起,就涌上来了,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很幼稚的想,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助他。其实现在想想,是多么愚蠢,周启心理健全,并且活得好好的呢。但那个时候,我就是拼了命想要做点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只要让我做点什么,仿佛我就能安慰我那颗没有接受过苦难折磨的天真敏感的心。
      妈妈说:“好了,这里太热了。把菜都端出去吧,还有碗筷。”
      于是我一趟趟端了菜出去。这期间,周启看见了,也走进厨房帮我们的忙,尽管妈妈说不用,他还是一边笑着说没事,一边来回的跑,动作娴熟有秩。
      不一会桌上就铺陈了丰富的菜肴,我们还从邻居那借了两张凳子。因为我们家按人头算,不多不少只有三张凳子。
      吃饭的时候,周启坐在我边上。
      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在我心里产生了,我知道这不同于做同桌和男生挨着坐的感觉。这使得我的行为也变得拘束起来。还好我平时也是个话不多的人,否则肯定又故作矜持之嫌。我很羡慕周启这样落落大方的性格,我呢,只要别人多看我一眼,我就害羞地低下了头,只会傻傻地笑着。我妈说,微笑是最好的礼物,这样别人就不会过分责怪你嘴不灵活。
      餐桌上,爸爸和周叔叔喝了一点酒,算是久别重逢后的一次叙旧。
      爸爸问周叔叔近期的打算,周叔叔说,局里分配了一小间房子给他们父子,环境还不错,改天去坐坐。另外,他在给周启找合适的中学准备给他入学,他马上要念高二了。
      爸爸立刻说,明北中学不错的,还方便,湘南就在那上班。
      妈妈也说,没错,周蒙也在明北念初中,念完初中就直接升明北的高中。
      周叔叔听了以后很开心,好像解决了一件大事,笑的很开怀,他似乎很放心了。
      爸爸又说,过几天让周蒙带周启去学校看看吧,熟悉熟悉环境。
      我一听就好像接受了一个重大任务,是和周启一起哎,单独吗?我想多了。总之就是一个词,紧张。但我不想自己表现的像我脆弱的内心这样不争气,立刻带着三分不过分不夸张的刚刚好的热情说,没问题。
      我觉得我回答的不错,这三个字我是从樱子那学来的。我觉得樱子每次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神情语气都特别大方自然。
      接着他们又谈到了工作,周叔叔说,明天他要到局里去一趟,虽然前几天已经报道,但很多人事都要逐步了解起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沉,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

      爸爸端起小酒杯子,宽慰他说,别想那么多了,你看我们兄弟阔别这么多年,居然最后又在一块共事了,缘分真是奇妙,这样也挺好的。
      饭后我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而是和妈妈挤在小厨房里,我怕我的不自然会引起更多的尴尬,我是多么羞涩的孩子。
      然后我们一家就送走了周叔叔和周启。
      临走的时候,周启突然对我说:“这周六下午我来找你,你带我去参观学校,好吗?”
      我想都没想就说:“没问题。”
      这是我和周启的第一次直接对话。

      和周启短短的第一次见面,我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个在妈妈翅膀下,爸爸庇佑下的小孩,是那么不成熟,见到陌生人,我心里羞涩的小恶魔就会出来捣乱。其次,周启在我心目中奠定了光辉的偶像形象,他成熟,阳光,开朗,懂礼貌,大方,还有亲和力,更重要的事,他那么坚强,让人敬佩。我从小到大成绩一直都很好,因此潜意识里总是有优越感的,但到今天才发现,这点小成就是多么微不足道。我第一次,强烈地想要进步,想让自己成熟起来,而不只是那个很会念书、很文静的小姑娘,我把周启当成我的目标,我想像他那样,大大方方地说话,波澜不惊,丝毫不胆怯。然后,总有一天,即便是面对我的偶像他本人,我也能很酷的对他说,嗨,周启,好久不见,之类的。
      就这样,我的思想激烈地斗争着,暗暗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心。

      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了爸妈的对话,还是妈妈先问起来的。
      她说:“那就是周成宽啊,许多年不见了,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啊。”
      周成宽,就是周启的父亲,爸爸的战友,现在的渭朴市明北区公安局副局长。
      爸爸认同的点了点头,说:“好多年不联系了。只知道他一直在西北。他说他一直在等从西北外调的机会,谁知道等了这么多年。”
      妈妈又问:“这么多年,他就一直一个人带着儿子?”
      爸爸回答说:“是啊。这也是他一心要离开西北的原因,那时候他媳妇染了肺痨,本来是可以医好的,但就是医疗条件太差,又耽误了治疗时间,就去世了。他为此很自责,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个时候我们都得听上头领导的指示。”
      妈妈脸上流露出一丝凄凉的神情,说:“当警察的都那么忙,那平时也没个人照顾周启。”
      母亲记挂心头的,永远是孩子是否得到了足够的关怀。
      爸爸说:“听大宽说,周启挺懂事的,很小的时候家里的家务活就都是他干。早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妈妈和我都同时睁大了眼睛,又惊奇又敬佩。
      妈妈赞叹道:“是哦,只比咱家周蒙大了两岁,看着就像个大人了。老周有这么个儿子,心里也算安慰了。”
      爸爸说:“可不是吗。对了,跟你说件事。大宽这次调我们局,你应该也猜得到,是为了这次的特别行动,反正我估摸着得好一阵子忙,我和大宽晚上都没法回家吃饭了。你就把周启叫咱家一块吃饭吧。”
      妈妈点点头,对于爸爸所指的特别行动,她只字未问,这是多年来的习惯,爸爸从事的行业属于高度机密,就是家人也不能随便透露,他一直都很严格地奉行着职业操守。

      隔天,我依旧去了奉天图书馆,李樱子早就在那等我,迫不及待地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详细地从头到尾都描述给她听。我这人虽然不大说话,但是描述事件人物的能力,还是挺强的,这么说完,她就大致都明白了。
      “哦,是这么回事。那这个比你大两岁的周启,是你爸爸的战友兼上司的儿子,并且也正好姓周。哎,你说这世上有怎么巧的事吗?他叫周启,你叫周蒙,你俩竟然没血缘关系?!”李樱子的怀疑也曾出现在我脑海中,但我已经不那么放在心上,名字么,巧合也是有的。
      于是我轻描淡写的说:“对。”
      樱子愣了一下:“等一下,你怎么没反映啊,你不觉得特别神奇吗?”
      我只好耸耸肩:“没什么奇怪的。姓周的人那么多呢。”
      樱子两条秀气的眉毛顿时垂了下来,摊着手,无奈的说:“好吧……但是,你不觉得你们很有缘吗?说不定他就是你的有缘人哦。他长得怎么样?帅吗?”
      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我也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他的确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好看的男孩子,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高于同龄人的成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我在他面前一比,就自卑到地里去,虽然很少跟父母撒娇,但绝不能否认我是一个极其依赖父母的孩子,至少那个时候是。但周启,他已经能独立的照顾自己,还照顾他的爸爸。
      我没有告诉樱子这些,我说不出口,总觉得那样的事实从我口中说出来会无比沉重。我是一个很会逃避的人,特别是要逃开那些所有阴暗和悲伤的一面,有些自欺欺人地徜徉在无忧的海洋,也比直愣愣地去面对要强。
      李樱子用力拍了我一下,我一个激灵从思考中挣脱出来,如果她去捉鬼的话,那附身的小妖肯定也能一掌被她拍出来!看我龇牙咧嘴的痛劲就知道。

      “喂,周蒙,你又跑神了……”她不满地说。
      我立刻回答:“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她翻了翻白眼,说:“算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然后我们找到我们的专座,我开始监督她写数学题。这就是我们,我和樱子在渭朴最普通不过的暑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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