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少时遇见你

　　一晃到了年中，按惯例，DG每次在暑假都会有一次小的调整。江遥和其他财务部的同事除了要计算每个人的工资，还要配合其他部门对员工上半年的工作成果进行评比，以确定薪资的涨跌。
　　她深知前些天那场莫名巧妙的相亲应该把薛彬谦气得不轻，但她心里好像长着一双手，拉着她离开他。正巧最近工作也那么忙，刚好可以装作没时间，即使处在同一个公司，她也可以尽量不见他。
　　唯一让江遥感到遗憾的是，她期待了许久的一月之约，怕是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报表上所有的数字好像都跳了出来，飘荡在她的眼前，嬉笑着让她跟着它们走，去看看薛彬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抬起手甩了甩眼前并不存在的那些画面，拿起一堆算好的报表神情恍惚地打开了薛彬谦的玻璃门。
　　那扇略重的玻璃门一推开，看到的场景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Yolanda站在薛彬谦的皮椅后，一双涂着鲜红丹蔻的玉手顺着他的领口往下，无比熨帖地游走着......
　　她神奇地发现，自己脑中居然只想着：这双手长得真是极好，皓腕凝霜雪，指如削葱根，顶端再配上这样一抹红，如白雪中的一点梅。
　　美不胜收。
　　薛彬谦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不是一般的不解风情。换了她，早就一把拖进怀里干柴烈火了。
　　不过薛彬谦的脑回路向来是跟常人不一样的，江遥这样神游千里后，面带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我忘了敲门。”
　　说完便快步走到桌前把资料一放，麻溜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合上门给他们空间。
　　其实她很想继续留在那里观戏，因为凭借初中三年的经验，这样的场景后，一般都会引得他变身五六十岁的老头儿，开始喋喋不休地训诫起对方。
　　这样三观比五官还正的人，他是她见到的第一人。
　　江遥回想起他教育各种追求者的场面，突然有点明白了自己沉沦至深的原因：
　　一开始，她崇拜他的学识；到后来，她欣赏他的样貌；但最后，真正让她身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却是他的三观。
　　特别，且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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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遥猜的没错，开门的刹那，薛彬谦的确正准备做些什么阻止眼下这双手的动作。玻璃门却在此时开了，他看到她站在门口，望到了这一切，神情却依旧是淡的，他头一回摸不清她心里的想法。
　　“对不起，我忘了敲门。”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走了出去，看不出惊讶，看不出愤怒。他有时觉得她越来越像另一个自己，渐渐地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这不知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薛彬谦心下这样想着，起身站了起来，顺势就摆脱了Yolanda的手。他拍了拍衬衫，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语重心长地说道：
　　“Yolanda，小成靠才，大成靠德。我希望你自重。”
　　他看到Yolanda秀气的面庞上浮现起难堪的神色。其实她长得很好看，巴掌脸小鹿眼，眼尾略往下拉，显得整个人总是有一种无辜的气质。现在如果再有人进来，光是看到她的表情，或许会觉得是薛彬谦对她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
　　这样年轻貌美又温顺内敛的美人，其实凭着她的工作实力，完全用不着这样非一般的手段往上爬。但是他感觉得到她的急躁，好像时间在她身后追。或许这背后有什么苦衷他不知道，但他现在没有这个闲心去管闲事。
　　他正准备走出门去跟某个人解释清楚一切，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为什么到了我就是该自重？Joy呢，你劝过她要自重吗？”
　　薛彬谦握住门把手的力度一松，转身疑惑地看向Yolanda，
　　“为什么会这样问？”
　　“她上班第一天，你就让我给她买了冰敷袋，后来我还看到你出入她的家。你敢说，她没有像我这样……对你做过什么？”
　　Yolanda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即使说得这样含蓄，薛彬谦还是看到她的脸上有一丝血红的颜色。即使心思再深，到底还是一个20出头的年轻女孩子，被人这样当面拒绝，想必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
　　薛彬谦将手从门上收回，决定先处理一下眼前的事。
　　“她的确对我做过什么，而且做的比你多得多。但是，她做那些事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名利。”
　　“你分得出来？”
　　“当然分得出来，她做的所有事都发生在来这个公司以前。来了以后，她反而开始跟我保持距离。送冰敷袋是我自愿的，出入她的家也是我自愿的。这些事真的要牵扯到你想的那些方面，那也是我在骚扰下属。”
　　“为什么？”
　　Yolanda睁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薛彬谦口中说出来的。她在他身边一年多，常觉得他冷得一丝人气儿都没有。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着一个无名小卒。
　　从小到大，Yolanda都习惯了用自己的美丽去换取一些东西。在这个一切看脸的时代，她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是第一次，她栽了跟头。
　　“难道我没有她漂亮吗？”
　　薛彬谦听到这句话难得地笑了起来，Yolanda并不明白这样一个问题有什么好笑的，这已经是她能想出来的唯一解释。
　　“Yolanda，你很漂亮。但是我们讨论的事情，跟这个没有关系。”
　　Yolanda听了他的回答，表情愈加地不解。
　　怎么会没关系？她一直觉得男人是视觉动物，难不成他要告诉她，他更热衷于看女人的内心？在她的认知里，即使是日久生情也是建立在一见钟情的前提下。外表不美，谁有功夫去看你的内心？
　　薛彬谦看出了她的困惑，问道：
　　“你没法理解是吧？”
　　Yolanda点了点头，面前的这个男人虽冷，但是却长了一双锐利无比的眼，平时都蒙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下。你以为他什么都漠不关心，他却什么都看进了心里。
　　“如果我对你说，我对于容貌并不在乎，这好像也有些假。但事实是，我的确很难因为一个人漂亮而产生多深厚的感情。美丽是一种稀缺资源，人人得而欣赏之。它的确能让我多看两眼，但无法让我持续看下去。”
　　“那她呢？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让你看了不止两眼？”
　　“你没真正了解过她，她的好我看得到。”
　　“你不会说的是内在吧？”
　　薛彬谦看到Yolanda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仿佛觉得他在用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打发她。他其实并不想跟一个外人解释那么多，但是貌似不解释清楚，以后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关系会很难相处。
　　“Yolanda，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长，你要听吗？”
　　“嗯。”
　　Yolanda静静地打量着他，期待着他继续说出一些新新论调。
　　“其实，今年的那场面试，并不是我跟Joy第一次见面。我跟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到现在都十几年了。说实话，我甚至已经忘了第一次见她时，她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我只记得，她从小就是一个长得可爱的女孩子，班里有很多男生喜欢她。但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去了解她。我也不清楚是从哪一个具体的时间点开始，我对她开始有兴趣。我对她的好感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一直到今天，这份好感还在继续往上加。她性格里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比如豁达和乐观。我相信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的人，不管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对这个世界依旧是心怀善意的。小时候，有一个男生调皮，不小心划伤了她的脸，她带着那条十几厘米的伤疤好几个月，也没见她真的和那个男生置气。等到她伤好了之后，还照样玩闹，也没有避开那个男生。别人说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却觉得，她的内心有一种力量，可以让她忘了别人的过错，只记得美好的事物。我刚好相反，我是一个悲观的人，每件事情都会自动地想到最坏的一面。也许这样是理智严谨，但是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有些累。所以，与其说是她吸引我，不如说是我需要她。”
　　薛彬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眼周的雾气还在，里层却也渐渐浮起一层柔和的色彩。公司的中央空调一向跟不要钱似的打得非常冷，Yolanda却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暖意。果然，根本就没有什么高冷男神，只不过他暖的不是她而已。
　　她突然萌生出一股妒意，阴阳怪气地说道：
　　“她有你说得这么好？我倒是觉得她很堕落啊，我亲眼看到她在人流科室的外面。一个未婚女人，出现在那种地方不是什么好事吧？”
　　“这就是你和她最大的不同，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有从她的嘴里听到过。”
　　薛彬谦双目直视着Yolanda，不急不缓地继续：
　　“Yolanda，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罗生门。同样的一个场景，在不同的人脑海里会有不同的联想。所以，任何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都不要判一个人的罪。她堕不堕落，你说了不算。”
　　薛彬谦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到午休时间了。他心里急着找另一个人，费了那么多唇舌，如果Yolanda还是听不懂，他也不想再恋战。
　　薛彬谦再度拉开门，走出去之前补了一句，
　　“而且，就算她真的堕落，我也乐意。”
　　她只会因为他一个人堕落；而他，也只因为她快乐。
　　“你们这是打算公开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隐瞒。我们公司也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不是吗？”
　　他笑容满面地跟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消失在合上的玻璃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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