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少时遇见你

　　一路开过来，柏也都没怎么说话，即使说话，也是不咸不淡地问江遥的近况。终于到了她的寝室楼下，他帮她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行李，却不急着递给她，
　　“江遥，上去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寒假这么长，你为什么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在一家甜品店打工，那个店没几个人手，搞的我什么都要做，真的很忙。我基本每天回家倒头就睡了。”
　　“做那么辛苦的工作干什么，你想买什么告诉我不就行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试试了，去之前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忙的，忙到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真的是……”
　　江遥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这句话很熟悉，果然柏也没等她讲完就扯起了嘴角，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不会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这条道理，反过来同样适用。”
　　柏也的笑里有看透真相的无奈。
　　他说的没错，这近两个月时间内，她即使是再忙，打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她基本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都会和母亲闲聊几句。但是关于柏也，她连想起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反而是另一个人在她脑海中出现的次数日益增多。做了一份满意的甜品的时候，她会想起他，他会不会喜欢吃，要不要再添几个草莓摆得更好看些；算着琐碎的帐目的时候，她会想起他，他在身边肯定要笑她笨了，用那么长时间来做这些简单的帐，然后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算；进货搬箱子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他，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会一边说她该减肥多运动运动，一边又帮她把所有东西都搬好……
　　她离开他越久，反而越能清晰地想起他的好。他的好那么隐蔽，让她花了那么长时间才体会出来，然后越体会越深刻，越深刻越想念。
　　现在照顾着她的人早就不是他了，她却没办法去体会其他人的好。就像你明明已经翻开了另一本书，思绪却仍旧陷在上一本书里。那本书咋看之下平淡至极，却后味无穷。它用最简洁朴素的语句慢慢缠绕上你的心，动作很轻很缓，你甚至都感觉不到。但却会在领略了下一处风景后，终于明白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的薛彬谦是一座冰山，虽有也有许多人因为这座冰山的美丽风貌而去接近，但是绝大多数都没能熬过愈近愈冷的低温。只有江遥无畏地闯入了冰山的最里层，然后她看到了，在这天寒地冻之间藏着一个温泉。
　　你在冰雪中泡过温泉吗？
　　雪花漫天，水汽袅袅，她不小心入了水，于是有了想珍藏一辈子的暖。
　　她天真地以为别人也可以给她带来这种体验，却在失去后才发现，有些温度只属于特定的人。不聪明的人总是失去了，才分辨出谁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可是即使江遥现在知道了，她哪儿还有资格再追回这份温暖？自卑还在，怀疑还在，贫穷还在，即使勉强复合，会怎么结束她早已无比清晰地看过一遍。
　　江遥一想起他就是长时间的放空。柏也就这么看着江遥发愣，终于咳了两声，等她的眼神总算聚焦后，问道：
　　“江遥，你没有没想起过我？”
　　“我......我......”
　　江遥不想伤害他，但是又不想说假话，支吾了半天回答不上来。
　　“一个人主动久了，得不到任何回应是会累的。我忍住不给你打电话，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想起我。三天？五天？一个月？今天不是我主动来接你，你准备什么时候联系我？呵，原来我的耐性可以这样好。”
　　他垂着头，眼底满是自嘲。
　　“你还没有爱上我对不对？”
　　江遥默然。
　　“你还在想着薛彬谦对不对？！”
　　依旧沉默，但平静的眼眸终是因为某个名字起了波澜。
　　但是凭什么？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他，守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帮她渡过难关的也是他，可她依旧想的是一个相隔千里的穷小子！
　　“我到底有哪点比不上他？！” 柏也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吼道。数月来心中的痛苦，委屈，不甘，齐齐涌上脑门，他松开拎着行李的手，“啪”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江遥只觉得耳边一震，然后自己的后脑勺被一双大手猛的扣上，动弹不得。柏也的脸迅速放大，一张带着怒意的唇就这么欺上了她的。
　　他像一只狂暴的狮子，擒捕着他的猎物，动作野蛮而粗鲁。江遥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力量反而越来越大。她认清了自己不可能跟一个男人比力气的现实，索性也就不动了，反正只是□□相摩，□□交换，她欠他的。
　　柏也怒意未消，她唇中的芳香让他急不可耐地想要索取更多，她剧烈的扭动反而刺激了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
　　慢慢地，怀中的人却没了反应，像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茫然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情欲，淡漠疏离。原本控住她的双手瞬间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场较量，看似他占了上风，实则溃不成军......
　　“江遥，对不起……”
　　江遥无意识地擦了擦红肿的嘴唇开了口，语气中透着疲倦，
　　“不用说对不起，我的确不应该想着另一个人还跟你在一起。我以为我可以很快忘了他，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柏也静默，深刻的五官没有表情，如完美的雕塑。江遥看着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柏也，我们分手吧。”
　　柏也倏地抬头，眼神由震惊转为伤痛。
　　“江遥，就算是我刚才做错了，你也不用急着分手吧？是我过分了，几个月忘不了，几年行不行？我等你忘。”
　　柏也低声下气地挽回，那个平时如狮子一样骄傲的人，现在霸气全无。
　　但是他应该继续做他的狮子，而不是守在一只小狐狸身后。这只狐狸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头望望他。
　　“柏也，我很感激这段时间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你为我做的越多，我的负疚感就越大。我无法回报你任何东西，你为什么还要等我？”
　　“因为我爱你啊！”
　　江遥怔住了。
　　我爱你，这句她求得那么辛苦的话，这么轻易地就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了。
　　一股熟悉的痛楚袭来，江遥本能地捂住了心口。没有想象中终于听到“我爱你”的感动，却因为在最想听到的人身上，求而不得，遗憾。
　　她和薛彬谦纠缠了七年多，即使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她都没听到；这个只相识了仅仅几个月的男人，就这样对她说了出来。
　　刚刚那样凶残的吻里她都可以冷静，都可以做到抽离，现在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她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眼角的泪意逼回去。
　　转回来的时候，果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柏也看到江遥状似感动得要哭的表情，以为还有转机，结果却听到她平静地问了一句，
　　“柏也，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因为什么爱上我？”
　　“这个还需要去想为什么吗？”
　　“在我的世界里，需要。”
　　“好吧，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帮你想吧，是因为我拒绝了你很多次吗？你的生活中很少有人拒绝你，所以你觉得新鲜？可是这种新鲜感又能维持多久，会不会等我真正忘了薛彬谦爱上你的时候，就是你不爱我的时候。”
　　“江遥，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你了，那个时候你倒在我面前，根本没力气拒绝我。”
　　“一见钟情？抱歉，我无法理解一见钟情。”
　　“有些事情你无法理解，但是也确实存在。”
　　“柏也，就算这个世界存在一见钟情，你爱我是真的。但是我必须说实话，我跟你在一起多少有钱的原因。我没有承受住诱惑。所以，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
　　“你为什么不能活得糊涂一点呢？即使你看上的是我的钱，也要我愿意给你。我愿意给你，你收下不就行了？”
　　“我试了，但是这样过我心不安理不得。”
　　跟薛彬谦说分手的那天，她就亲手给自己的心判了死刑。在她心里，他的质量已经太大了，爱情的化学反应后骤然的死亡让这颗小小的心脏变成了一个黑洞，把她整个人吸了进去。等她想要自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逃出来的速度需要超过光速，而她，只是凡胎□□，无力逃脱。
　　江遥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条盈蓝的钥匙项链，想要放到柏也的手中。他明白接了代表了什么，倔强地不肯张开手，江遥只好转而放到了沉黑的汽车后盖上。
　　“柏也，这把钥匙对我没用，你应该去试试其他的锁。”
　　一个她不爱的人对她说爱，其实是一种负累，她不够坚强，不想再背负额外的包袱。
　　柏也望着那把转着流光的钥匙，良久，闭上眼说道，
　　“好，你要的分手，我给你。”
　　“我爸爸的工作，如果你觉得没了我们这层关系他不能继续，我不会……”
　　“我不是这样小气量的人。” 他没等江遥说完，苦笑着打断了她。
　　“江遥，如果有一天，你不爱他了，回到我身边好吗？我想知道你说的对不对。”
　　“要真有那一天，你早就被各种女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我挤不进去。”
　　她朝着他笑，终于回到了交往前放松的姿态。
　　柏也看出了江遥霎时的轻松，看来她和他谈恋爱竟是一种折磨。
　　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他问道：“我可以知道薛彬谦到底比我好在哪里吗？”
　　“这不是谁比谁好的问题。也许在外人看来你的确比他好。但是……我不想要更好的人，我只想要他。”
　　江遥花了一整个寒假才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世上好的人那么多，每个都能爱上，哪儿还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所谓先入为主，相见恨早，大抵就是如此吧。
　　柏也看见江遥再一次在他面前发愣，只不过稍稍提起了那个人，她的思绪又飘向了远方。或许他不是输给了薛彬谦，只是输给了江遥罢了。
　　“江遥，我们还是朋友吗？”
　　“嗯。”
　　没有深爱过，所以还可以是朋友，还可以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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