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纸为鸢

　　季云宏抬步进了上房，只见季云青和二房的老太爷老太太都端坐屋内，表情凝重。老太太一见是他，急忙叫到跟前，“云宏，快过来。明润的事，刑部那边怎么说？”
　　季云宏想起刚刚院子里雪姨娘跟他说的话，决定先不动声色，“儿子刚从刑部回来，那边不肯销案放人。”季云宏叹了口气，坐在了季云青下首。
　　“这件事倒是奇怪，明润好歹也是五品中郎将。且不说他向来老实，这次就算是真是他的不对，和人打了起来，刑部好歹也该给三分薄面的，这么就这么把人押起来了。”季云青沉吟开口。

　　季云宏听了，点了点头，“刚刚我去刑部的时候，见到了刑部司门郎中葛业。他说他特意为了这件事跑了一趟二皇子府，结果二皇子只说要先把人押着。”
　　季云青听了，皱了眉 “按理，葛业就算是上报也该报给刑部侍郎或者刑部尚书，这次直接报到二皇子那去，怕是来者不善。”

　　季云青现任兵部侍郎，与刑部尚书郭有为和刑部侍郎许全有些过往。他看向季云宏道，“这事怕是和二皇子脱不了干系。葛业是二皇子的人，他既然敢如此直白的将这消息透露给你，怕是二皇子也没打算隐瞒。”
　　听了季云青的话，季云宏一时有些拿不准东宫之事都有谁知情。又不能直接问，这样母亲定然会认为是雪娘挑拨是非。心思辗转，只问出了一句，“我们季家怎么就惹到了二皇子了？”说罢，他抬眼去看老太太和老太爷。老太爷轻捻着手里的一串沉香木佛珠，只是皱了眉，一直没有出声，而老太太的脸色却变了变。

　　季云宏在一旁看着，他最担心的便是父亲母亲都被说动，要偏向皇后一派。子不言，父之过。若父亲一意决定投靠太子，那他和大哥也只得从命，但现在明显局势不明，季家祖训，季氏全族安危和父母之命，不顾哪个都是不行。

　　屋子里一阵静默，半响才听老太爷发了话，“这次的事，大约是冲着老二媳妇去的。”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真听到这话，季云宏呼吸一阵絮乱。
　　“老二媳妇前阵子进宫，带了皇后的话回来。说是要给国公府那丫头牵线，做太子侧妃。先定下来，出了孝再结亲。”老太爷幽幽道来。
　　季云宏听的心惊肉跳，“鸢丫头可是国公府嫡女，太子怎么会想纳她？”说罢，又看了看老太爷，“爹，这事怎么都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季老太爷抬了抬眼皮看向他，“商量什么？商量怎么拒绝了皇后，还是商量怎么扶持二皇子？”
　　季云宏一噎，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事，我，你娘和你大哥都知道了。”半响，老太爷缓了语气道。

　　季云宏看向季云青，见他只是低头喝茶，遂又问道“爹，那这次明润的事怎么办？”
　　季老太爷叹了口气，“二皇子不就要个态度吗。你回去跟你媳妇好好说说，就说这一个月别出去应酬了。跟二皇子那边说禁了你媳妇的足，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
　　季云宏心里五味陈杂，厅里四人各有所思，一时静了下来。

　　“三房那边，皇后怎么会对鸢丫头有了想法？这怎么看，都是娶其余几房姑娘对他们更有利啊？”季云青迟疑着开口，对上季云宏的目光，微微有些尴尬。
　　“我想了几日也不甚明白。一来，这鸢丫头带着孝，就算是定下了，这要抬过去也是三年以后的事了。二来，鸢丫虽说是父母双亡，但毕竟也是国公府嫡女，未来平国公的姐姐。皇后这一步棋，真真让人看不透。偏偏这二皇子也这么在意，真是奇了怪了。”季老太爷捻了捻手里的佛珠，眉心深锁。

　　季云宏心里百转千回，几次鼓起勇气终于说了出来，“爹，你的意思是，季家要扶持太子？可是族规……”
　　“族规上说，世代不参与皇位争夺，只听命于皇帝。可你看看东宫，这么多年地位稳固，你还看不出今上的意思吗？”季老太爷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
　　停顿了片刻，季老太爷挥了挥手，“我累了，云青，你给你弟弟说说这利弊。至于明润的事，就按之前说的办。若二皇子逼急了，也别怪我们季家翻脸不认人。”

　　见老太爷这么说，两兄弟只得起身行礼告退。

　　“大哥，你知道这事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到了院子里，季云宏满脸愁容。“虽说皇上没有异储的心思，可是这前一阵子才刚把刑部给了二皇子。我虽身在十六卫之中，却也能感受到二皇子在六部之中，势力不可小觑了。”
　　季云青听了，表情依旧有些尴尬，“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顿了一顿又道，“赵相年岁渐老，再加上皇上一力打压老臣，这几年萧相和二皇子手里的实权越来越重。再加上太子那满口仁义的样子，这波折是迟早要来的。”说完，回头看了上房透出幽幽灯火的窗子，“父亲这么多年，身份上非嫡长，官位上无实权，这个族长做的也不容易。他这么做，也是想为我们兄弟博条出路。蹚进这摊浑水，季家的身份敏感，若是支持了太子，还能算是听命今上。若是支持了二皇子，搞不好就要有叛变的帽子扣下来了。”

　　季云宏听了，一时倒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季云青看了这个弟弟一眼，“再说，就算是辅佐，太子也是比二皇子更稳妥的人。二皇子志向高远，三年前，礼部科举改制，那背后影影绰绰的就是二皇子的手笔。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能把老臣们举荐唯亲的路从根上断了，将来若他登大宝，我们季家在军中可还站得住脚？”

　　季云宏听了目露惊疑，“这，这二皇子……”
　　季云青点了点头，“所以这次父亲的决定，也是为了我们季氏一族的未来。”
　　季云宏回头看了看上房的灯火，一时心中颇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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