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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
十六岁那年陈慕曾经被他爸爸狠狠打过一顿,因为他在学校打架把人家下巴打到脱臼差点被送去管教所。
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我。
大雨倾盆,那天下了补习班我忘记带伞只好在书店等陈慕来接我。
店里放着孙燕姿的《遇见》。
——我在末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我嘴里哼着调子,拿起书翻开序言,一页接着一页翻看。
当时书架对面正是贩卖CD的架子,我本想抬头看看玻璃窗外是否有陈慕的身影,却一不小心扫到对面CD架子上一个背着书包的姑娘正悄悄将一张CD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年少时人总是多的是的勇敢与正义。
我也不例外。
放下书,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姑娘的手,她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将CD放回去,没打算举报她。
这一声叫惊动了老板,聚集了很多目光。
我赶忙帮着圆场:"没事的,没事的。"
"她偷东西被我抓住了。"那女生反手抓住我的手,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并不怯懦像个英雄。
我们俩都握着那张CD,没有任何监控和人证的情况下我简直百口莫辩。
因为是老主顾所以老板并没有难为我,可当我回过头看到那些怪异的目光的时候却明显的感觉到了"鄙视"与"轻蔑"。
其中不乏我高中的新同学。
等我再抬头,陈慕就在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我。
见我瞧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雨水打在雨伞上发出砰砰声,雨水打在地上发出哒哒声。
我推开门走向他,一头砸在他怀里,竟觉得意外的疲惫。
这件事的副作用一直在暗暗发酵,从我被女生排挤体育课没人愿意跟我一组,到班里一旦少了什么他们就会不自觉的联想到我,即使最后发现只是误会也没人觉得我无辜。
但这却不是一切最糟糕的。
那天正在上数学课,初中时代一起升上这个高中的同学十分急切的跑到我们班后门,大声喊着:"顾西!快去看看!陈慕快把人打死了!我们都拉不开你去劝劝他!"
等我赶到的时候体育老师和教导主任已经将他们分开,陈慕和另外几个男生脸上都挂了彩。
他嘴角流着血,鼻孔也流血了,眼角也流血了,看得我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形容。
他却不知疼的,在体育老师的束缚下依旧对那几个男生踹着腿,狠言道:"你他妈嘴里再不干净一个试试!"
那个男生斜着眼吼道:"高一三班的顾西就他妈贱货小偷万人睡怎么了!!"
那股蛮力我认识他那么多年就见他使过那么一次,将一口气能跑五千米,俯卧撑从没输过的体育老师晃了个跟头,冲上去就要揍那个混蛋。
我撞到他怀里的时候感觉脑仁儿都跟着晃了晃,一把抱住他,声音尖锐刺耳使尽浑身力气的喊了一声:"陈慕!!!"
他终于镇定下来,没有将我也甩出去。
确定陈慕站在原地不会再动后,我转身面对着那个骂我的混蛋。
我问他:"你认识顾西吗?"
他啐了一口嘴里的血说:"那个偷书的小偷谁不认识!"
我再问他:"那你知道我就是顾西吗?"
他一瞬间愣了下来,而我那巴掌也来得猝不及防。
狠狠打在他脸上,就连教导主任也吓了一跳。
或许没有我那一巴掌事情不会发展的那么坎坷。
后来当我得知那个男孩儿的下巴脱臼,父母十分生气闹到学校要校方开除陈慕,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去找主任,主任不见我。
我去找班主任,班主任叫我不要掺和。
我去找陈慕,他却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然后给我一个看似洒脱实则疲惫的背影。
他被停课我翻墙去他家看他,饭盒里装的是我妈妈做的盐水虾和鸡汤。
给我开门的是陈慕妈妈,那是个很文静很漂亮的女人,却有些倦容,也该是为了陈慕,我将便当包递给她,问她:"陈慕还好吗?"
她说:"还好。"
就在我刚要离开时,陈慕突然从卧室出来叫住我:"顾西!"
我回过头,看向他。
他只是站在距离我很远的对我摇摇手,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嘴角却只是微微上扬,没再说什么。
或许我真的欠了陈慕很多东西——一些矫情又可惜的感情。
回家时家门口聚集了一些记者,小区附近也有几辆没见过的面包车,不禁让人感叹借着当红小鲜肉的势头我也"火"了一把,虽然名声不那么好听。
那篇映射我学生时光的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陈慕的名字,但认识我们的人想必都不难猜测。那么维护的我的,当时也真的只有陈慕一个人。
可曾经我心中的英雄故事,被有意者勾勒几笔就成了两个"前科犯的互相包庇"。
一桌子饭菜,我却连一碗饭也吃不下,只好收拾收拾装在盒子里放进冰箱里。
可我现在竟然连收拾餐桌的心情也寥寥,手捧着那一盒盒剩饭剩菜,发着呆,摔在地上。
而晚上整理文件的时候,偶然读到一位读者在网站上的来信。
他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我,那时候大概我还在杂志上连载小说。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能够骗人,比如言语、表情、眼神,但又有很多东西都真实的无法作假,比如文字。虽然由于工作原因我一直都没机会见你一面,但从你的字里行间我相信你一定是个温柔的女生,是那种不流于表面热爱生活善待人生的温柔。所以无论外界有多喧嚣,请你不要放弃,铠甲虽然笨重,但它也坚硬。对不起,我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也许正需要一个支持你的声音。"
我承认,在外面一切的"没关系"都只是我装模作样的自尊。
我的骄傲我的优雅,成功的被那些诋毁的言语击碎,令我愤怒,却又百口莫辩。
我去试图解释,也做过努力想让了解真相的人替我正名,但这一切仿佛小丑的滑稽戏,只能做到引人发笑的用途而已。
仿佛一夜之间我所有的话语权都成了摆设,成了一个会说话的哑巴。所以为了维护我仅剩的尊严,咬牙死撑不去破口大骂,不去揪着严勋这个兔崽子的衣领扔到电视台门口,我忍着放了那个闯入我家的未成年人,没有追究没有像个泼妇一样对一个小孩子不依不饶。
我试图做一个好人,可是究竟又有谁令我的情,肯静静听我把话说完呢!
我从没有要求过这世界这世人给我什么,可为什么连我仅存的一些东西也要抢走呢!
曾经接触过一位写犯罪类型小说的作家,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世界上本来没有罪恶,只有天性,可后来人类知道了羞耻,进而制定了道德和规则,于是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被定义为"正义"和"罪恶",做了正义的事情会受到赞美,而作恶就会被处刑,这是个少数人服从多数人的决定,并不以个人意识转移。"
当时这个作家因为出轨自己的助手,与原配妻子的离婚案闹的沸沸扬扬,所以我觉得他其实就是在为自己狡辩,直到现在我仍旧认为他是在诡辩。
但反观我这次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字都不对。
站在阳台望着远方灯火辉煌的中心区,这城市仿佛是个金子堆砌的梯子,所有人都在往上爬,踩着别人的肩膀、头颅、尸体,竭尽所能疯狂的爬到最高处。
我不想像他们一样幸苦算计,踩踏别人往上攀爬。
我只想将踩着我的那双脚,拽下来。
那一夜,我坐在床边,等着太阳升起。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事,从小时候到现在的一些事。
包括陈慕为什么会离开我,为什么即将步入三十岁之际竟遇到人生大难,为什么活得这么累。
我没有都想清楚,首当其冲的就是陈慕离开的原因。
但也有想明白的,比如如果有人欺负我该怎么办。
我为什么能够一直这么优雅的活着呢?因为从前我都有陈慕,他照顾我,护着我,为我承担一切风雨。后来陈慕离开了,又来了陆逊,他支撑着我生活所有的辛苦。
我有爸妈,有周舟这一群朋友。
因为有他们,所以我习惯对生活妥协。
也许就像是陈慕曾经说过我的"看起来那么好欺负",我用对待爱我的人的心态与方法去对待那些恶意中伤我踩踏我,利用我做跳板的人,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好欺负。
若是我依旧像少年时那般懦弱,固守心中所谓的"正义"与"信用"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却让真正偷CD的贼逍遥法外,那这些年吃过的米饭和咸盐就真的是白费了,就真如那句话所说"死在二十几岁"了。
人类之所以与其他靠天性生存的动物不一样,就是在于对于道德和规则的认知,而这二者本不存在于自然界,这是人为规定的法则,也就是——少数服从多数。
从前我站在少数人群里,默默忍受所有的非议。
其实我不该这样,我该遵循这人为规定的法则,站在多数里。
我打电话给孙律师:"今天上午九点,在您事务所见一面吧,我有事跟您说。"
我又打电话给严勋,接电话的果然是经纪人。
说实话,现在我也有点讨厌他了。
"顾小姐,我觉得就你和严勋现在的舆论风向没什么好说的。"
"没事,我就跟你说。"
"跟我?什么事?"
"你们公司本来的计划应该是保住严勋和潘语,所以开始舆论造势都是针对我的,却没想到严勋这个不可控因素把自己也卷进去了吧。"
"你想说什么!"
"帮我也算是帮严勋,让他快些开工,今天工作室成立日我要开个小型派对让他来,记得带束花。"
"你要干什么?!"
"我要做的是将这件事平息下去,但严勋要是知道我要做什么肯定要作,所以最好你也别知道。下午五点我等你们。"
挂掉电话的时候整颗心都是激烈跳动的,对于严勋这个不可控因素我从来没有把握。
接着分别打电话给了周舟和陆逊。
安排好一切之后,我给那位读者写了一封回信。
——谢谢你的安慰我现在很好,希望铠甲可以帮我度过一切嘈杂与混乱。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你见面,我想咱们一定能够聊得来。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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